他撐著地麵站起來，三足金烏早已化了人形立於麵前不遠處，他一身墨色長袍，腳踏烈焰，目露怒火，像是要把這世間一切擋著他路礙著他眼的東西燒個灰燼吹飛！

鵬暗自咬牙，不顧肩傷伸直了胳膊，旋即催動法咒，一柄菁古長刀赫然在握。

三足金烏臉色又冷了幾分，周身赤焰不減反增，燒得地麵青磚炸裂，那一瞬，他從原地消失，幾乎同時他與鵬身距驟減，“哐”！

兵刃相接濺出的火星子瞬間蒸發，鵬眉頭緊皺，堪堪架住三足金烏的赤翎劍，才有愈合跡象的傷口瞬間被再次震裂，他不禁悶吭一聲。

三足金烏立刻拆招旋即撤招，甩出一根鎖鏈將鵬的琵琶骨鉤穿綁在一根下至十八層地獄上至七十二重天的乾坤柱上。

“啊！”琵琶骨鉤穿神識部分被鎖，猛烈的撞擊之下，先前所受之傷一並發作，他“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血液脫離鵬的身體，眨眼間被高溫灼成了一縷煙消失不見。

菁古長刀脫手而出，還未落於地麵便憑空消失，鵬口中念訣，法器重新出現在手中。他毫不猶豫揮刀砍向鎖鏈環鎖與環鎖之間的連接處。

“哐！”

力道之大驚天動地，使得乾坤柱都隨之震動，一時間天地同震，昆侖仙山鳥獸嘶鳴，不周之山天柱傾晃，蓬萊仙島海嘯迸起，地獄萬鬼同哭，六道眾生皆撼，然而九幽玄鐵經金烏真火淬煉而成的鎖鏈卻半點未損。他知道不能再砍，不然乾坤柱折，則天之將傾，毀天滅地不過一瞬。他眉間擰了個疙瘩看向緩走過來的三足金烏，“……艸。”

“鵬，你且隨我回去。”

鵬聽他直呼自己尊名神號，冷冷瞅了他一眼，從鼻子裡哼笑一聲，隨即偏過臉不再看他。

三足金烏怒火暴增，就要提步上前揪住他問話，忽然眼皮微動順著向前的勢頭猛然扭身遠離原位，退於幾丈之外。

原地處暴起一團青石碎片，硝煙緩落之下，一柄巨斧從地麵脫離飛還，不遠處八大金剛法相平地拔高，萬丈金身顯像立於高台，抬手截住巨斧，“佛前見血，該當何罪？”神音顫顫環環激蕩，聲聲入耳如驚雷。

三足金烏站定冷然微抬下頜，直直對向金剛，左手緩緩抬起指著乾坤柱上狼狽不堪的鵬，“內子還未曾踏進那佛堂大門，何來佛前見血一說？”

金剛巨斧在握，“聖地動刀戈，即非護法使者，又非戰佛迦藍，其罪不可恕！”

冷笑聲張狂卷席乾坤柱，天地間回蕩著狂妄，三足金烏還劍歸鞘，傲視金剛，“浩蕩天雷地火對我恐避之不及，九天十地且唯我獨尊，怒目金剛，有種你們就一斧子劈了老子，彼時厲鬼橫行，六界歸一，天不天，人不人，教這世間好好體味一番什麼叫做永無儘頭的黑暗，什麼叫做挫骨滅心的絕望！”他太陽神鳥，三足金烏，還真就有這破了天地人神鬼三規九戒的膽。

金剛攛好的激烈言辭被生生噎回去，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太陽神鳥實在是劈不得，可他當著佛的麵把神壇至尊天地靈物捅了個通透對穿，還捆在乾坤柱上殘喘，這也是使不得的。

正當金剛在措辭下一句，就聽三足金烏厲聲喝道：“我們兩口子的事情還算是家事，怎容的你們這些個外來人插那個閒手，哪怕鵬離那佛堂的門檻子還有半步之遙，佛祖就管不到我頭上來！”

話說到這個地步，金剛當然不好再說些什麼，他抬眼去瞧一下乾坤柱，收了法器和金身法相轉身回司職位上去了。

待到金剛離去，三足金烏斂下周身赤焰回頭去看被綁在乾坤柱上的鵬，眉間猛地抽起來，鵬已不在原處，原來尊者接到通稟，拿到了佛印趕到此處，幫鵬解了鉤穿琵琶骨的鎖鏈已經遠去，隻留下一串淅淅瀝瀝落地生花的血珠。

望著那越來越小的背影，三足金烏知道自己追不上了，掌心猛然用力，赤翎劍嘯叫著收於三足金烏身上，“你等著，你就是投胎轉世，九次輪回，你也跑不掉！”

*

“你可想好了？”佛音空靈，從四周回蕩沒有源頭，卻沁入人心，解人憂思。

鵬肩上的傷已經簡單處理，他跪於佛前雙手合十虔誠一拜，閉眼長噓一口氣，“想好了，求佛慈悲賜我忘憂湯，了卻今世愁苦，我願流放世間曆儘百態眾生，隻待一佳期而歸。”

尊者捧一缽盂遞於鵬手中，缽盂中墨色汁水散著檀意清香，其中鎏金箔燦燦，隨著液水搖動泛起鱗光。鵬將缽盂湊與鼻前輕嗅，猛然扭頭叫住就要離開的尊者，“尊者，這不就是那忘川河畔望鄉台孟婆湯嗎？我去忘川喝了十七八碗了，沒有用的。”

“啊呀，你當孟婆那婆娘是個好鬼？那可是忘川河畔第一奸商，想當初還是個私人作坊的時候，她給秦廣王一碗要價八十！後來鬼眾喝不起孟婆湯，忘川城鬼滿為患，森羅殿卻無鬼可判，那個蕭條勁啊，嘖嘖，十殿閻羅就和忘川統領合計著把她查抄了，現在是公家收購了那作坊她才收斂，想必是她見你是個天界跑下去的不識那地獄的貨，拿給鬼喝的給你，騙你冥幣的嘛。傻鳥！”尊者壓著聲音，二指指著鵬手裡的那個缽盂，“這一碗是神仙特供。”

“……”這玩意兒竟然還有特供。

“要喝就趕快喝，舀出來有那麼一會兒子了，待會兒失效了可如何是好，快喝快喝。” 尊者見他端著紫金缽盂瞅那忘憂湯，“保準管用，神仙特供立竿見影，不騙你個傻鳥，乾！”

鵬眨眨眼睛，端著缽盂咬咬牙，心中暗念：三腳瘋子鳥，老子忘了你！隨即端著缽盂“咕咚咕咚”乾了那碗忘憂湯。

這神仙特供就是比忘川夜市兩錢冥幣一碗的好喝。鵬咂咂嘴，突然見尊者用奇異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愣了片刻之後意識到問題所在，“尊者，您不是說這神仙特供……立竿見影的嗎？”

“對呀，處方書上這麼寫的‘立竿見影’，我又沒試過我也沒見人試過，畢竟這幾千年來也就你一個傻鳥跑來喝呀……”尊者摸摸袖兜仔細思索差錯出在哪裡。

鵬嘴角抽搐，“沒過了效期吧？”

“不可能，保質期一萬年，這是兩千多年前的新貨，”尊者終於從寬大的袖兜裡找到了處方書，展開來看，“哦，對了，我知道了，處方書上說，喝完好好睡一覺，一覺睡醒呀，前塵舊事皆過往，脫胎換骨重生來。”

尊者擼起袖子猛地出拳。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