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自認靜了上萬年，脾氣已經在漫漫光陰間磨得光潤，然而此刻氣竟然不打一處來——他幾乎足不出戶，就聽說人間善者無數，可這才是來到人間的第一天，先是被半個同僚神官誆騙，再被人販辱騙，到頭來，始作俑者還問一句：我怎麼誆你了？

他瞪一眼秦罡，卻自覺瞪得毫無氣勢，索性不再理他，可秦罡毫無自知。秦罡這位冤大頭當然毫無自知，他自己掏腰包用十兩銀子換了一盞破燈，還想要怎麼自知？

“我向來不計較那些有的沒的，但是不受人冤枉，我秦罡身正不怕影子斜，身不正也不會影子斜，老子是太陽，沒有影子！也不乾誆當人的事，你這話倒說清楚。”

江晏簡直忍無可忍，“……十兩銀子隻夠吃一頓飯！”

“那……你是被忽悠，十兩銀子至少能吃五百碗陽春麵，”秦罡憋笑，有心想著鯤神胃口可真好，一頓飯花了十兩銀子，“你在哪兒吃的？”

氣得像個河豚的江晏用下巴指指路東頭那家頗為氣派的食肆門樓“鼎鮮坊”。

哦，明白了，一個兜裡總共隻揣了十兩銀子就往哪兒去的人，怕是也就隻剩下初來乍到不解凡間事的千裡鯤神了。那不是什麼超高消費的地方，但是也確實不是江晏現在購買力配得上的食肆。

秦罡頭疼壞了，恨不得現在立刻撕開時空生死界，把這尊在人間生活能力全無的大神塞回北冥去，在水底下老老實實呆著吧。

可不。

人家不回去。人家要找人。

秦罡揉揉太陽穴，他第二天還要上天和天照神交接班，中間還要處理鎮九陰司最近的鬨鬼案子，不光如此，還要應酬各路神官，此刻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那你現在有去處嗎？”

沒有，不用回答就知道沒有。秦罡給他找了個地方，半刻後，江晏在鎮九陰司側堂的守夜室安置下來，原本在這裡守夜的田園妖貓和繡球獅子狗隻得一左一右坐在門口的石獅子上相看兩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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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牛頭馬麵頭頂鬼火拿著折子和側臥著的江晏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田園妖貓和繡球獅子狗在鎮九陰司門口劃拳。

鯤神鎮北冥，見到鬼鬼怪怪第一反應就是法滅了他們，牛頭馬麵見那團殺氣騰騰的菁純法力嚇得直往地麵下鑽，鯤神經驗足到，第一時間就把這側堂全方位上了禁製，牛頭馬麵四處碰壁，抱成一團鬼哭狼嚎，舉著折子跪地求饒。

“大神饒命，我們是地府鬼差，來找苗苗和王才的……大神饒命，恕我等走錯了路，冒犯到大神……大神饒命啊……”

江晏拿過他們舉著的折子，上麵果然印著森羅殿官印，心知他們沒走錯路，隻是自己占了田園妖貓和繡球獅子狗的地盤，便收了禁製手指向外。

牛頭馬麵跪泣退出，隻聽鎮九陰司門口傳來“哥倆好喵，三星照汪，四喜財喵，五魁首汪，六六順喵……”

鐘馗翻完了生死簿，十殿閻羅派了牛頭馬麵跑腿，把翻完生死簿之後的報告折子送上來，本想著晚上直接去找苗苗和汪財，結果碰到了江晏，嚇得魂都快散了，值夜的兩人好生安撫了他們一通，各燒了一厚遝黃紙錢才把兩鬼差送走。

次日一早，當東邊第一縷陽光灑向人間皇城，江晏明快地眨眨眼看向鎮九陰司門口，秦罡一身黑金日輪紋官袍打著哈欠邁過門坎，燭龍緊隨其後，見到江晏後身形一頓，這不知何方神聖竟然還在鎮九陰司，他記得這人昨天已經拿錢走人了。

燭龍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在“似水流年”發生的事，心說這人是不是訛上老大了，他舌尖頂上牙，正想著如何幫老大解決這個難題，就見著苗苗王才一臉掉了心頭肉的樣子抱著黃紙錢拿著自己的小賬本記賬，還嘟囔要找老大報銷。燭龍冷哼一聲，他們老大才沒有那個閒銀子給他們報銷呢，老大自己的賬還亂得一塌糊塗，隻出不進，不過，老大虱子多了不嫌癢，也是性格使然，倒還真不把這事掛記在心上。燭龍微微一笑。

他的笑在看到老大的賬本的時候僵硬了，他簡直魂飛魄散，恨不得撒手人寰回歸九陰地府——他看到賬本新的一頁上記著：借貸南海小龍一萬兩銀子。

燭龍遂吐血捧心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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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心裡清楚自己前一天晚上借宿鎮九陰司差點把兩名鬼差嚇投胎，知道這裡不是自己的久留之地，何況自己來到人間也不是為了蹭吃蹭喝的，一早就去找秦罡告辭。卻說秦罡批了燭龍的假之後就投入了案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