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利害攸關的事:貂蟬豔美形象背後的隱秘……(2 / 2)

當然,後兩句似與此時的董卓視線中的審美無關,是來自於後來的觀者的心聲。“丁香舌”,是有關味的觸覺被美化後,再去暗示舌的輕動之間性的意識,但猛然之間,怎麼會感覺到竟有鋼劍忽然刺入?這種變化,非電影蒙太奇難以做到。

於此,並不在於品讀此詩之好壞,而是我們試圖去看清這位傳說中的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嬋姑娘究竟長得什麼樣,才弄得這樣認真,然而,這種願望,似乎隻能依靠如此這般的詩的描寫來滿足,不料卻被帶進了一個似近又遠,且又於溫柔之夢的迷離之中,但在驟變之中,鏗鏘之聲伴有刀光劍影,飛血四濺而驚心動魄,實則比美國電影《謀中諜》更為緊張,扣人心弦。

這其中似兼有一種怪異;不僅是詩的描寫隻給了我們有關於美女間諜的那張巧小的紅唇(巧小本身似更趨近於對年輕純潔女性的象征),和兩行如玉的皓牙,還有一曲繚繞於耳的笙簧伴奏……至丁香之舌,吐出的如鶯啼燕歌般婉囀之音,卻又這樣模糊,並不能得出完整清晰的印象。而驟然之間會有刀光劍影突現其間,隻是那似乎是這一幕場內場外皆知是戲的唯一看客和主角董卓,以為是真。這很奇怪,但又並不覺得於情理之外,這是為什麼呢?

須知卓仍“健俠”。《後漢書》卷七十二《董卓列傳》中有記載:

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性粗猛有謀。少嘗遊羌中,儘與豪帥相結。後歸耕於野,諸豪帥有來從之者,卓為殺耕牛,與共宴樂,豪帥感其意,歸,相斂得雜畜千餘頭以遣之,由是以健俠知名。為州兵馬掾,常徼守塞下。卓膂力過人,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為羌胡所畏。

“性粗猛有謀”,足見其人被世人評價和經史家鑒定,均為不傻。非但如此,其因有“諸豪帥有來從之者”,竟將耕中殺了,“與共宴樂”,因而“豪帥感其意,歸。”並且“相斂得雜畜千餘頭以遣之”,於是卓便以“健俠”而知名,其“膂力過人,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為羌胡所畏。”

然台上台下皆知其已中計,其人仍混然不覺,如此忘乎所以?對,問題正在於此。也就是忘記了“所以”,也就是一切,包括忘記稍微想一下,司徒王允所懷何意,竟主動將此如天仙般的美女獻與自己?也許這是其屈服於己的表現,但事情是不是很突然,有沒有蹊蹺之處?這個貌若天仙的年輕女子,她為何會如此獻媚,其不俗之身並不必然會因為卓大人權傾朝野,橫行一方,而轉化為趨炎附勢之仰慕,如此,應非為不俗?

這也許是小說《三國演義》的一個疏漏,但也並非完全如此,因為卓大人之狂妄,在此前已有輔墊,忘乎所以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們在這裡卻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就是如此這般認定為真,因為董卓確為呂布所殺,而呂布之所以殺董卓,有史為證,也確實是因為一個女人,《三國誌卷七·魏書七·呂布傳》載:

卓性剛而偏,急不思難,嘗十失意,撥水戟擲布。布拳捷避之,為卓顧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卓常使布守中閣,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心自不安。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裡壯健,原結納之。後布詣允,陳卓幾見殺狀。時允與仆射士孫瑞密謀誅卓,是以告布使為內應。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布遂許之,手刃刺卓。

以上記載有關於呂布殺董卓的原因,一是因為董卓“性剛而偏”,因為小事,即撥手戟擲之;二是“布與卓侍婢私通”,其“心自不安”,而向司徒王允說,“幾見殺狀”,且“憂死不暇”。雖然此段史料記載,也有可疑之處:即二人“誓為父子”,卓對布“甚愛信之”,為什麼會因為小事而撥手戟擲向呂布?而這件或這樣類似的幾件小事是什麼事呢?

有一點似乎與小說《三國演義》中的描繪是相通的:即卓與布二人,確實因為一個女人而結怨。當然,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三國演義》作者羅貫中,在藝術化此一情節後,所塑造的貂嬋形象的過程。但是,無論讀小說還是讀曆史,都會有同樣的問題:即無論是“卓侍婢”,還是司徒王允府中歌伎,以此一女子,竟有何能,能使呂布殺了董卓?

似乎唯一的結論是:此女子定為非常人也。

對於一個女子,其非常之處,在於能使倆個男人為其因爭風吃醋而引發生殺之事,是不是惟一的原因,隻能是此女子容貌非凡?

這樣去假設,也許並沒有錯,否則還有其它什麼原因呢?也許事實正是如此。

但是,另一方麵的問題是,若僅以容貌本身,恐難以全麵。如董卓之“淫樂縱恣”並不會僅以貌取人。縱然國色天香,以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身為相國,“封郿侯,讚拜不名,劍履上殿”的淫威,並不然會放在眼裡,其中隱含的機關是在於,由司徒王允獻貂嬋之舉,所代表的屈服,正是此時董卓欲降百宮所需要的。試想,如果貂嬋為一平常百姓人家之女子,也許早就在禍亂中被“與甲兵為婢妾”,即使是宮女甚至公主,也免不了被其及兵將“奸亂”。如《三國誌卷六·魏書六·董二袁劉傳第六》,董卓“適值帝室大亂,”其“嘗遣軍到陽城。時適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斷其男子頭,駕其牛車,載其婦女財物,以所斷頭係車轅軸,連軫麵還洛,雲攻賊大獲,稱萬歲。入開陽城門,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至於奸亂宮人公主。其凶逆如此。”如此殘□□亂近乎於獸類者,對於絕色豔麗的貂嬋,因其高絕人塵之美而表示心悅誠服,似乎很難以想象(與其心境人品相關聯)。

於此處,我們似可以說,是這種在刀尖上跳舞的驚險,讓藝術之美,因人之作為(後人所為),所添加的附會,而成就了其難以超越的絕色。

貂嬋的不同尋常,來自於事件本身的不比平常,從而免除了在有關於如後人可能的選美中被淪為平庸。雖然有關於我們可以發現,董卓對此之歎服,僅作為陪襯,即通過其口讚曰:“真神仙人也”,作為一種藝術手法,用以描繪貂蟬之美,可以是一種事實,但也可能是隨口的敷敷衍之說,如前所說,董卓所言,本身並不合乎於其人物性格。但他這樣說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司徒王允的降服之舉。

關於王允,《後漢書·王允傳》載:其出身官宦世家,“世仕州郡為冠蓋”。何進掌權之後,任從事中郎和河南尹,“大將軍何進欲謀宦宮,召允謀事,請為從事中郎轉河南尹。”獻帝即位時,“拜太仆,再遷守尚書令。初平元年,代楊彪為司徒。”但在“董卓留洛陽”時,得到董卓的重用。董卓對於“朝政大小,悉委之於允。”然而,其另外懷有心機,表麵上卻作得讓董卓看不出來,“允矯情屈意,每相承附,卓亦推心,不生乖疑。”也許因為是正史,並沒有王允獻自己府上的歌伎貂蟬的情節,後來其通過呂布刺殺董卓,似乎也與獻歌伎使連環計之事無關。更為讓人疑議的是,在董卓當政時,王允卻官仕途亨通,“二年(初平二年),卓還長安,錄入關之功,封允為溫候,食邑五千戶。固讓不受候,受二乾戶。”也就是在此之前,王允已有心要除掉董卓,“允見卓禍毒方深,篡逆已兆,密與司隸校尉黃琬,尚書鄭泰等共謀之。密上楊瓚,士孫瑞將兵出武關道,以討袁術為名,實欲分路征卓,而後撥天子還洛陽。”而此舉已引起董卓懷疑,“卓疑而留之,允乃引內瑞為仆射,瓚為尚書。”由此看來,董卓雖為梟雄,卻也不得不行走於密布機關的官場之中,而王允身為司徒尚書令,其表麵順從之下,心懷殺機,卓雖疑之,卻並未設防。

問題的關鍵在於,要殺董卓,非允之心智不夠,而在於該此事有一最大障礙,也就是其子呂布的存在。“卓以布為騎都尉,誓為父子,甚愛信之。稍遷至中郎將,封都亭候。卓自知凶恣,每懷猜畏,行止常以布自衛。”(《後漢書·呂布傳》)

呂布為三國第一好漢,有其成為董卓的護衛,誰都殺不了他,因此,比呂布更厲害的,隻有貂嬋之美了,這正是前麵所說的:“丁香舌吐銜鋼劍,要斬奸邪亂國臣。”

當然,這仍然是《三國演義》為塑造貂嬋形象的合理過渡。對於呂布的轉變,有關其“而私於傅婢情通,”(《後漢書·呂布傳》),“布與卓侍婢私通,”(《三國誌·魏書·呂布傳》),做為過渡情節而言,尚嫌不足(當然,呂布雖勇,卻為小人,自然會因小事而翻臉不認其乾爹)。然而,藝術化的曆史,讓呂布所顯示的作用,體現的卻是藝術(詩)比曆史更真?

如果以這樣的認識去了解曆史,貂嬋之美,就會因為體現了真,而成為一種會被後來的尋“美”者們以不斷的附會,實現對其完整性的補充。

這些附會包括:我們所能理解的如《三國演義》之藝術對曆史的附會,以及後世人們對此進行認識後的附會,這些看起來似乎僅隻是想象中的塑造,不斷地完善著這種藝術的抽象,貂嬋形象在這一過程中被不斷地豐富,滿足了我們對美的希望,而有關對完美的追求,是不會被停止和放棄的。

因此,貂嬋的存在,和她的美,就變得這樣不容否定,正如我們前麵所說的,有關對貂蟬形象的具體描寫,藝術的體現是不會以具體的數字或尺寸,進行照像式的刻化,而隻用間接的比擬,以留有的空白,以有限來體現無限,正象貂蟬其人,在曆史上查無實在的出處一樣,給我們的想象留下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