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榆辰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自己和夏詞。
夏詞怔住了,沒一會兒就丟了本草稿本過去:“胡扯什麼。”
夏詞從始至終都看著完形填空,一邊跟方榆辰掰扯,一邊隨手寫答案,完全沒看見自己說完這話時方榆辰眼裡瞬間暗下去的光。
他聽見方榆辰笑著說:“開個玩笑。”
這玩笑不能開。夏詞往本子上寫了個“B”,默讀著挖了二十個坑的短文,腦子裡全是那句“我們同性戀”。
夏詞覺得今天自己的狀態實在不對勁,又寫了個A,猶豫了幾秒,把A劃掉,換成了C,還是不對,感覺是B......
夏詞深吸一口氣:“方榆辰,看看這個空。”
方榆辰挪著凳子過來看了兩眼:“A,這兒是個which引導的非限製性定語從句,不能用that。”
方榆辰說完,笑了一下:“你不是一聲語感走天下麼?怎麼了這是。”
方榆辰一邊說一邊提溜著凳子回去。
他動作忽然一滯。
本子上那個潦草隨意的C還沒劃掉,夏詞轉過來,搭上他的手腕,另一隻手直接把人的凳子給“啪”地一聲放在自己旁邊。
“哎——待會兒樓下寢室投訴了。”方榆辰坐回來,伸手纏夏詞的頭發,“怎麼了?”
夏詞現在聽不得方榆辰用這個語氣說話,溫柔得要溢出來。
怎麼了?
怎麼了??
怎麼了???
怎麼了啊!!!
到底怎麼了?!
夏詞也想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嘴比腦子快,直勾勾看著方榆辰:“上次吃燒餅你還記得的麼?”
方榆辰一愣:“記得。”
夏詞說:“如果我是同性戀,你喜歡我麼?”
方榆辰沉默了。
夏詞陪著他沉默。
桌子上的筆沒蓋筆帽,筆尖上慢慢堆起個小黑點,掛在尖尖上,就在這個小黑點將墜未墜的時候,方榆辰摸了摸鼻子。
“乾嘛啊你......”方榆辰試探地說,“你......不會吃醋了?就,那個信封。”
一語中的。
夏詞覺著方榆辰用的這詞兒太貼切了,就是“吃醋”,醋得沒邊了,能拿去醃酸菜了。
他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腦子裡瞬間清明,嘴上卻沒說,就問:“我吃哪門子醋,就事論事,喜不喜歡?”
方榆辰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話怎麼應?
方榆辰拋球似的把問題扔給夏詞:“那你也不是啊......你要真是你再來問。”
夏詞頭一次覺得方榆辰這麼擰巴,問了半天這竹筒裡也沒個豆子跳出來,光聽著裡麵響了。
夏詞也沒法兒直接應“是”,他哪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覺得自己喜歡方榆辰,然後方榆辰恰好是個男的。
那方榆辰要不喜歡自己呢?
自己連個屁的優點都沒有,方榆辰也說了,同性戀也不是見著個同類就喜歡啊,自己上下嘴唇一碰說喜歡男的,人用膝蓋想都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到時候這寢室還要不要呆了?
夏詞深吸一口氣:“沒事兒,寫作業吧。”
兩人腦子一個比一個亂。一個不帶腦子地刷英語,從完形填空刷到閱讀理解,一刷就是大半本;一個帶了腦子背曆史,結果辛亥革命的曆史意義翻來覆去背了五遍,一合上書又說成了五四運動的意義。
就這麼折騰到了十二點,方榆辰關燈上床,在一片黑不溜秋裡突兀地出聲:“周末我要請胥承吃飯,之前調色.......大猴那個事是他幫我們掃的尾,你也一起來吧?”
夏詞剛寫完一道遺傳題,倆果蠅還在耳邊飄,夏詞覺著自己真是聽不得方榆辰這種帶著點吳語尾音的問句。
“嗯,好。”夏詞“啪”一聲把兩隻果蠅拍在了書頁裡,順帶把著腦子裡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一塊夾死在了裡麵......個屁。
夏詞剛想心如止水地上床,見著方榆辰靠向自己這邊的頭發,心又怦怦跳了起來。
夏詞很不合時宜地想起生物書上那些什麼青春期的萌動、發育,覺得好笑,自己真是前十七年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一喜歡起來彆說高嶺之花了,心跳比夏天的知了鳴得還歡快。
夏詞歎了口氣,剛躺下,方榆辰的手就無意識地伸過來撚頭發。
頭發上沒神經,不痛不癢,夏詞卻覺得方榆辰手上不是頭發,是自己的心臟,搓圓搓扁,酸酸澀澀。
“晚安。”
方榆辰也道了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