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眼把林靈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的心被揪得重重的一痛。他們這才結婚幾個月,就要觸到這個字眼了?
林靈無力地趴在辦公桌上。
她現在是明白了,結了婚,女人,你就還是自己勸勸自己吧。
同事們三三兩兩的往外走,忽然之間,門外走廊上傳來大聲的叫喊:“朱根生,我和你說,這個公司是我一手幫你辦起來的,我們離婚這公司至少要分一半的股份給我!”
“你作夢!”老豬的聲音響起來,“你在這公司裡呆過一天嗎?幫過一次忙嗎?還妄想分一半的股份,你這個母夜叉,休想!”
“老豬!你彆太過份!過河拆橋還得等時辰呢,我們這還沒辦手續呢,你就打算把我當年扶持你的情份全都抹了?!”老板娘挪著胖胖的身體,“再說,老娘就算沒有功勞,還有苦勞,老娘死活還給你生了個兒子,你連兒子的那份都不給?!”
“我兒子我自己會養,不用你代養!想分這個公司,沒門!”
老板和老板娘居然挑下班的時間又來公司裡吵架,這兩個人一個頭上包著紗布,一個臉上貼著藥膏,看起來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但是彼此那劍拔弩張的表情,比起那天來,沒有絲毫的改變。
“老豬,你彆得寸進尺!你是不是不想離婚了?你是不是想老娘把你和那小妖精的事公布到全天下皆知?你要是敢不給老娘分財產,老娘鬨得你這個公司都關門大吉,讓你們全部喝西北風!”老板娘氣得頭頂冒青煙,跳著腳大喊。
朱總的臉也漲成了豬肝色:“你敢!你敢!”
“你試試我敢不敢!”老板娘直接衝進總經理辦公室,抄起一把椅子,又是一通亂砸!
砰!嘩啦!
辦公室裡收拾了沒兩天,又是一團混亂。
朱總氣得眼睛要抽搐:“好好!你這個臭婆娘,你想要什麼就都給你了!老子隻要他媽的跟你離婚,老子什麼都不要了!媽的,老子受夠了!”
老豬氣得翻白眼,直接把腳下的椅子一踢,咚地一聲就奪門而去。
老板娘還跳著腳罵:“你發什麼脾氣,你以為你還能向我發脾氣,奶奶的明天老娘就和你去辦手續,有本來你朝那個小妖精去脾氣,老娘受了你十一年,老娘才是受夠了!朱根生,你這頭野豬!”
同事們差點爆笑,但又都忍著,紛紛勸慰著。
林靈坐在辦公桌前,聽著朱總和老板娘的爭吵,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的感覺。十一年的夫妻,到了這一日,“離婚”二字說得如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十一年的夫妻,那緣份已經淺薄得像是一張紙?她忽然想起了和袁冬爭吵時的表情,不知道他們假如也在一起過了十一年,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像朱總和老板娘一樣,直接就把那兩個字衝口而出了?
十一年的婚姻,究竟留下了什麼?
十一年的婚姻,竟再沒有一絲值得珍惜?
林靈無力地趴在辦公桌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同事們也已經漸漸散去。辦公室裡恢複了安靜,灰蒙蒙的隻有林靈桌上的一盞小燈還寂靜地開著。
她整天都沒有吃一點東西,哭得眼睛又紅又腫,全身都難受極了。手機依然還是很安靜,沒有一絲訊息。她靜靜地瞪著,終於還是慢慢地站起身來。時針已經指向了晚間八點,她不能再在這裡耗下去了。無論回家要麵對的是什麼,總歸還是要麵對。
林靈收拾了包,關了燈,一個人慢慢走出辦公室。
忽然之間,她竟在昏暗的走廊裡,看到朱總的經理室裡,泄露出一絲淡白的燈光。
誰這麼晚還在經理室裡?是豬總回來了?和老板娘吵成那樣,所以決定留在辦公室裡過夜?林靈真的覺得一對十幾年的夫妻搞成這樣,真的讓人覺得很遺憾,但是人和人之間的緣份,有的時候就是那樣的淺薄。真的……
門縫裡泄出一絲銀色的光。
林靈慢慢地走過去,想悄悄地看一看,再順手給朱總帶上門。但是她才慢慢地一走到門口,忽然之間,才發現原來坐在朱總經理辦公室的,根本不是朱總,而是老板娘。
170斤重的老板娘,頭上包著白色的紗布,大卷發亂蓬蓬的,紫紅色的套裝裹在她肥重的身體上,勒出一條一條的肉圈。很醜很笨重的一個女人,現在,卻坐在砸亂成一團的朱總經理的辦公室裡,一個人,捧著一張碎了鏡框的照片,默默地坐在暗米色的地毯上。
她的身邊,紙片,合同,雜誌,報單,玻璃,雜物……她仿佛對這些視而不見,隻是一個人捧著那張沒有了鏡框的照片,默默地坐著。她那麼寶貝地看著那張照片,時不時還用粗大的手掌去輕輕地擦一擦照片上的灰塵,那樣的愛護,那樣的珍惜。仿佛那是她生命裡唯一的寶貝,她即使犧牲了一切,也想要保護的東西……
她低著頭,默默地看著。
終於有眼淚,一行一行地流了下來。
林靈捂住嘴巴。
沒想到老板娘也會哭,在人前那麼堅強倔強的粗拙女人,卻在人後像是一個細致的小女人,在這寂寞的夜晚裡,獨自一個人,默默地流淚。
她的手中,捧著的是她和朱總、兒子拍的一張最漂亮的全家福,一家人在兒子五周歲的生日會上,笑得那麼甜蜜而燦爛。如今那些溫馨的時刻早已遠去,夫妻之間剩下的不過是辱罵、指責、分離。可是,誰真的能像是人前所表現的那樣,真的對這一切毫無感覺?十一年的夫妻,豈真的是說分手就分手,如同夏日飲下一杯冰水一樣容易?
愛情婚姻,如同飲水,冷暖自知。
林靈站在門外,默默地看著老板娘低著頭,一個人,一行一行的眼淚,劈哩啪啦地掉下來。
她想,也許剛剛,她也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