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逃,卻走不掉。曾氏子孫人雖多,但你卻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大著個頭,蔓延被姑姑扯了回去,跟著官致一起,被介紹給了曾姓的家人。做完這些,就開始在曾村大擺宴席。
曾郛老爺子緊緊攥著倆孩子,怕他們被人奪走似的,直到撤下酒席才放人。
有弟弟胡覽跟著,官致倒也大大方方跟曾姓父母親近乎了些。
蔓延呢,一直都沒怎麼說話,有人問,才有簡單地回答。
有鮮爸爸撐著局麵,也不好太給大家冷場。挨到太陽沒,大人再次攢到一處,為解決悟明塔的修葺出謀劃策。
沒小孩子什麼事兒,不開溜是傻子。
衝了衝身上的冷汗熱汗,蔓延就把自己送進了被窩兒。
驛館裡散發生的氣息,不如說沒有熟悉的安全圍繞,讓人心裡極為不踏實。
如果不是怕惹麻煩,蔓延真恨不得立馬就叫鮮梣開車走人。
廣行給倆孩子叮囑,明天,他會親自開車把他們送走。
頭挨上床,蔓延就睡了過去。心裡的大石頭撂下,該準備下一場奮戰呢。
再醒,從身後抱他的鮮梣親著。
鮮梣的身體微涼,透過薄薄的衣料,也能感覺到冷氣冰人。
用冷水洗澡?想感冒還是鍛煉意誌力?
“幾點了?”
拐彎抹角地,不想叫對方猜透那點子小心思。
“快零時了,”鮮梣在他耳邊呼著熱氣,“澹窯事兒多又雜,你倆哥哥不能在這兒耽擱得太久,我去送送他們。”
走就走吧,我不也一樣麼。不屬於自己的天空,怎麼能繪製出精美的藍圖。
“你說,是鮮家屯還是曾村胡家窯好?”
蔓延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癟了。就好比在問一個小孩子:你到底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喜歡不喜歡的我有選擇權嗎?
蔓延攥著他的兩手,憋著氣,不給答案。
“大膽點,說嘛,又沒有砍頭的罪過。”
明知故問,北方長大的野孩子,哪裡禁受得住此山此水的綿延滋潤。
我糙,我隻屬於刮過荒野的朔風。
“問你自己更合適吧。”
鮮梣端出來的一碗水,又被蔓延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
非要走這遭的是你,如果不是你押解著,換我個人的意誌,怎麼可能攙和到其中來。
我爺爺的事業在曾其那裡就斷了代,孤苦無依的小孩子,哪裡折騰起風浪。
鮮梣咬著他的後頸笑道:“就知道你來這手兒。”
知道還廢話乾嘛,有工夫兒多睡覺不香麼。
鮮梣把他整個人抱到自己身上,映著如豆的燈光,嚴肅了起來。
“看人,興許不是為主。開闊你的眼界才重要。”
換句話說,人不能僅僅為了工作而工作,這就跟“為了藝術而藝術”一個道理。
不管做什麼,還是為了人,如果少了親情的通道,活下來,就會很麻煩。
蔓延往他身上一趴,頭枕上他的肩,不是裝,是真的卸下了防禦的武·裝。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自打你一出現,我的生活規律全都打破,相認了好多素未謀麵的人們,也見識了很多世間之“道”。
如果不是被你帶領著,我依然是我,躲在狹窄的縫隙裡,暗自苦悶著如何才能更好地生存這件事。
你是我陰暗世界的一盞明燈,永久不會熄滅是我生來所求。
“膩味了吧——我的大道理?”
蔓延的嘴巴正好緊挨著鮮梣的唇角,隻輕輕一歪就噙住了對方的唇瓣。
怎可能有膩味呢,你都說得這麼好了,我再囉嗦就是無聊。
突突的小火苗著了風,不燃燒起來沒可能。
跟鮮梣圍繞著家園情懷,走了一處又一處,勞累有,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充實。
一樁樁,一件件,讓他們的兩顆心膠著成了一個,再無缺口。
再不熟悉的地方,也不能阻擋他們情感的泛濫。
精神上的依托才是最持久的情感所在。
當他們的情感釋放到達頂點之時,鮮梣最先扛不住了,叼著蔓延的耳尖,粗啞著嗓音,“幫幫我……”
戀人之間的話,根本不用說得太直白,雙方就會明白的。
蔓延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可是吧,矜持是一方麵,更主要的是膽小,或者說難為情。
三個字讓寒潮席卷了他的全身,從鮮梣的身上慢慢爬起來,赤腳下地,把頭低到深淵裡去了。
“我去外麵透透風。”
鮮梣“騰”地坐了起來,拽住他的手臂,“小延——”
渴求的語氣,裡麵盛滿了小心翼翼。
“你懷疑我——”
蔓延緩慢地撥開他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晚一點,比早一點更好。”
此時,江南揚州的入春之夜,比不得北方,花草鉚mǎo足了勁在濕潤的土壤裡生長,以便給大地帶來無限生機。
蔓延在門口處隨便撿了件鮮梣的外套披上肩,真就出來了。
不冷不熱,剛剛好。
潷塵寺也好,曾家大祠堂也罷,在此刻,白日的喧囂全都不見,剩下的就是人散之後的悲涼。
大家記住了祖輩的榮耀,當然是為了鼓勵後代子孫不可造孽,更要發揚光大。
曾家的蔓延,年紀還小,前途其實也是渺茫一片,周圍襯托的人物再多,如果他自己不上心,也全都是白搭。
蔓延對著漆黑的夜空,忽然感慨起來:曾其還能變好嗎?生在富貴門庭,不珍惜生命本質,照樣沒有豐滿結果。
後麵的路該怎麼走,鮮梣都已經給他規劃好了,隻要拿出勇氣做就是了。
回屋去吧,要冷卻的東西應該也有了結束。
不要說,出口就是羞恥。
殺了這回,至於下次麼……
就看日月如何一個輪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