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喰種，擁有人的外表，隱匿在人群之中，卻是依靠人類的血肉滋養而生的、與人類截然不同的怪物。

QS班的年輕調查官們，即便已經一隻腳踩在人類與喰種的分界線上，依然無比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佐佐木琲世被S級喰種大蛇踢飛後，因重力和衝擊力的相互對抗而反複墜地的沉悶聲響一聲聲敲擊在他們耳畔，噴濺灑落的鮮血在地麵上畫出一道明顯的拖痕，於昏暗路燈下呈現出一種黏膩的暗紅色。即使知道哀嚎無用，年輕的QS們在危急關頭還是克製不住地呼喊著，向看上去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佐佐木琲世奔去。

但佐佐木琲世已經聽不清楚他們聲嘶力竭的呼喚了。事實上，細密尖銳的耳鳴像是在他的雙耳上覆上了一張厚重的牛皮紙，使得近在身側的喧囂都變得像是從極遠處隱隱傳來似的，唯有他自己腦海中陰魂不散的那道聲音無比清晰地呼喚著他。

“琲世，琲世。”那聲音依舊陰柔沉鬱。

佐佐木琲世胸前的劇痛限製了他的呼吸，缺氧與失血所必然導致的昏厥一點點扭曲著他的視覺，他甚至能感覺到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正向他迎麵拍來。然而就在鐐銬相擊的叮鈴聲響將要抓住他的前一秒，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由遠及近，響徹夜幕之下。

即使是在眼前這幅由燃燒的出租車、爆炸的火焰與碎裂水泥公路的煙塵交織而成的場麵下，那引擎聲仍然顯得過於招搖了些。一聽就經過改裝的重型摩托車呼嘯轟鳴，夾雜著排氣管發出的爆破聲，像是一陣具象化的狂風。騎著摩托的人頭上戴著和車身顏色相同的酒紅色頭盔，身形可以明顯看出是個女人。她身上黑色大衣隻隨意扣了上麵幾個扣子，從腰部開始被高速掠過的氣流刮在身後，如同一麵展開的黑色旗幟迎風鼓蕩。

“是真理前輩！”瓜江久生最先反應過來，大聲說道。

此時不知吟士和六月透也已經趕到了佐佐木琲世身邊，半扶起他，有意護在他身前。佐佐木琲世在半昏半醒之際不可思議地捕捉到了瓜江久生的大喊，立刻像是打了一針強心劑，嘔出一口堵在氣管中的淤血，竟重又清醒了幾分。

來不及諷刺白鴿們各個一副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大蛇敏銳地看向垂在女人摩托一側、時不時與排氣管相互擦碰的長鏈。那鏈子又細又長，形如蠍尾，顏色暗紅，在缺乏光照的時候很容易被忽視。但女人此時不僅沒有隱蔽它的意思，甚至相當高調地用它拖拽著一個十分眼熟的沉重物體。

就在大蛇隔著麵具抽動鼻翼想確認自己的猜測時，女人已經來到了大蛇和QS班眾人之間。製動距離過短的急刹車使摩托車的後輪在原地甩出一個半弧，輪胎與地麵發出一聲尖銳的摩擦聲響，仿若一聲拉長變調的哀鳴。那被長鏈纏繞捆綁的重物順勢甩到了六月透的腳邊，她低頭一看，不由得條件反射地用手捂住口鼻。

是Torso。

剛才因為大蛇的插手而以為自己有機會逃出生天的喰種不甘地睜著鮮紅怪異的赫眼，頸骨折成一個詭異的柔軟弧度。他裸著的上半身在心臟處被長鏈尾端鉗子狀的長刺貫穿，長刺的末端嵌進他的皮肉裡，成了長鏈捆綁他所必要的抓手。男人的四肢已經被全部砍去，即使整個身體都已經在高速拖行中變得破破爛爛，但仍然能看出切口剛形成時的平整利落。

六月透看著Torso形狀淒慘的屍體，隻覺得自己臉上、身上被對方毆打出的傷口突然火辣辣地疼起來。她不是沒見過屍體，甚至早已做好了誅殺喰種的準備，但突然麵對這無意間甩在她眼前的景象，還是本能地反胃起來。然而在令她呼吸困難的不適中，她的目光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禁錮在Torso的屍體上一般，完全無法移開分毫。

“噠。”黑色長靴鞋跟落地的聲音在眾人微妙的靜默中清晰可辨。

與大蛇、QS班眾人呈三角之勢的女人摘下了頭盔，順手掛在摩托車的車把上。被她紮成低馬尾的黑色長發從頭盔中柔順散出，長及腰背。她一邊撥弄著自己被頭盔壓得有些淩亂的齊劉海，一邊打量了一番QS班的狀態，笑著說道：“許久不見了，你們看上去還是很精神的嘛！”

“……天羽姐是在罵我們嗎？”不知吟士扭頭，猶豫地小聲問瓜江久生。

“沒有缺胳膊少腿，就算是精神了吧。”瓜江久生不再保持機動性更強、隨時都可以站起來的單膝跪姿，整個人脫力般坐在地上。

“太好了，真的是天羽前輩。”這時六月透也回過神來，她強迫自己不再看那團血肉模糊的軀體，抱著佐佐木琲世的手臂略微收緊，輕輕呼出一口氣。

大蛇嘖了一聲，目光落在女人右臂正反射著燈光的X字樣金屬袖章上，長而卷曲的尾赫翻煩躁地一下下拍擊著地麵：“天羽……真理？居然會撞上黑鴉之首......我可真是中大獎了啊。”

“雖然我知道喰種之間對我們X班有‘黑鴉’這個叫法，不過沒關係，聽上去還挺拉風的。”天羽真理語氣從容輕快。

她右手從摩托上拎起來一隻庫因克手提箱，不緊不慢地向大蛇的方向走了幾步。隨著她的腳步，纏繞在Torso身上的長鏈逐漸鬆開，“錨”一般的尾端撕裂皮肉，從Torso的屍體上掙脫出來，像是有自我意識般一節節蜿蜒蠕動，縮回到天羽真理持鏈的左手，形成一柄狀似蠍尾的暗紅色鏈劍。

“看你的麵具和赫子，你就是大蛇沒錯吧？”

被按動的庫因克手提箱啪的一聲敞開縫隙，從中散發出的冷氣遇見常溫空氣時產生的嘶嘶聲在天羽真理清亮的話語聲中仍然清晰可聞，反而比大蛇的嗓音更像是蛇類嘶叫。手提箱中的武器在她掌中翻花般轉了幾下，便形成長而薄的黑色打刀，刀鋒轉動時閃過一道令人寒毛直豎的冷光，卻馬上隱沒在黑暗中，快得仿佛是觀看者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