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

加百列勉強擠出一點微笑，對向她行禮的天使點頭，等轉生池裡第四批新誕生的天使離開後，她終於放棄了微末的希望，準備再去太陽天的轉生池等候。

這個時候，大教堂門口忽然讓出一條通道，加百列回頭一看，周身顫抖，酥麻感從腳底直竄腦海。

她兩頰蒼白，呼吸急促，迎來了另一個等待的結果。

路西法神情冷漠，繡著漫天星辰的長袍翻卷，他站到加百列麵前，巡視加百列頻繁變換的表情，半晌，他手指捏了捏，低沉開口道：“你有什麼解釋嗎？”

加百列沉默許久，攤開手掌，“他隻留下了這個，在轉生池旁。”

轉生池旁。

米凱爾走得逐漸流暢，他默默鬆開梅塔特隆的手，回頭仰望了一眼黯淡無光的月亮，用掌心按了下胸口。

右側的小天使看到他的動作，也學著按了下胸口，聲音柔嫩，語帶關切，“你的胸口不舒服嗎？”

米凱爾搖搖頭，“我忘記了一件重要的東西，想想起時胸口會空空的難受。”

小天使流露憐憫，語氣如常，“不要擔心，在神的注視下，我們終將尋回唯一的自己。”

米凱爾懵懂看他，小天使豁然露出一個缺齒的笑容，一條頓悟隨之劃過米凱爾腦海。

小天使的誕生並不完整，當他們完整時，即為尋回所有自己的靈。

他也是失去了自己的靈嗎？

米凱爾的視線旋即投向領路的梅塔特隆，掃過行色匆匆的成年天使，他的視線驟然停頓，長久注視遠方凝聚的血色，那片血色越來越深沉，從淺淺一線擴大為半壁天空。

旁邊似是護衛似是跟隨的成年天使們在血色擴張時，同樣抬頭看去，當血色天空的周圍陸續顯露出幾顆零散的星辰，它們彌漫的趨勢停滯，天使們等待片刻，目光閃爍的收回視線。

身旁，擁有灰翼的天使撓了撓短發，失去笑容，像是一下想到了相關的記憶，低聲嘟囔道：“又一次試探。”

米凱爾循聲看去，認出這是曾牽住他的天使，他若有所思，半恍然半困惑的得出結論，“這裡是水星天。”

他的記憶裡擁有水星天的零星印象，心底不知從何而來湧出驚訝，“水星天接壤於地獄，而天堂的警衛長加百列，將永遠駐守天堂防衛的第一線。”

這是意外，還是有意？

猜測浮現，卻在下一瞬，被米凱爾直接遺忘。

領路的天使在巨石累就的教堂前停下腳步，他打開教堂的門，朗聲道：“小天使們，我們到了。”跟在他腳邊的小天使們齊齊停住腳步，仰頭等待他餘下的話。

梅塔特隆蜜糖色澤的眼瞳滿含期待的一一看過麵容稚嫩的小天使，沒有分出注意給逐漸聚攏的成年天使。

他的嗓音變得低柔但不失嚴厲，手掌撫摸著門邊的巨石，眷戀道：“這座教堂，在你們成年前，會是你們的家園，教室。”

梅塔特隆徐徐介紹，緊接著，他的眸光倏然鄭重，“而當你們成年後，將會是我們，讚美神，歌頌神，聆聽神的教誨，接受神賜予祝福的聖地。”

“神將與我們同在。”梅塔特隆兩手交握，低低念誦，“讚美神。”

所有附近的天使，便隨著他的動作念誦，“讚美神。”

米凱爾鬆開交握的手，忽生的寧靜中仿佛有誰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沒有在意，路過梅塔特隆，跟隨著背有兩對羽翼的天使從容邁進高檻的白色教堂。

梅塔特隆仍舊站在門口，準備引領新生的成年天使前去教堂另一處參加洗禮儀式。

安靜的房間內，暗淡下來的燭光中，梅塔特隆送走最後一名接受洗禮的天使，若有所覺的看向門口。

腳步聲不快不慢的響了兩聲，天使掀開繡有水波的深藍簾幕。他神情隱有高傲，但美麗冰冷的瞳孔中卻是無法遮掩的疲憊，繁複的星辰簇擁他修長高挑的身形，昏黃燭光成了陪襯，光輝環繞著他，讓他完美幾無瑕疵的清冷麵容多了幾分柔和。

但梅塔特隆絕不會將這屬於燭火的柔和歸屬於忽然到訪的來客，他隨意行了一禮，嘴角上翹道：“路西法，你在地上的工作完成了？”

路西法平靜回了一個笑，“當然。”

梅塔特隆打量著路西法的神色，笑容加深，“看起來，你遇到了麻煩。”

他的眼神往後瞧了一眼，沒有看到彆的天使後，輕輕吸了口氣，難掩不解道：“是什麼事，需要你親自來找我？”

他說完，才覺出些不對，訕訕抿起了嘴。

路西法目光微妙的看了梅塔特隆一眼，默認般斟酌著開口，“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梅塔特隆恍然的投來探尋的視線。

於是，路西法稍稍簇起眉宇，從懷中小心取出一枚火紅的權戒，放置掌心。

梅塔特隆的目光隨即落在這枚戒指上，他看出些什麼，眼睛微張。

“這是......”

路西法閉了下眼，他的聲音變得深沉內斂，像是在極力克製，但仍泄露出一絲歎息。

他認真看向梅塔特隆，這名神親手創造的熾天使，掌管契約的天使，懇切道，“我想，請你把今天誕生的小天使聚集，逐一觸碰這枚戒指，能使它產生反應的，會是我要尋找的天使。”

他看向梅塔特隆，像是在等待審判，沉默的陰影令天使長冷白的膚色染上兩片灰暗。

梅塔特隆含笑的神情漸漸凝滯，仔細思索其中的風險。

神賦予他教導小天使的職責，這使他注重契約，並履行每一個承諾，是失去誕生前記憶的小天使最合適的引領者。

但他從沒遇到過，也從沒思索過，當天使長來尋找一名小天使時，他該有的決策。

並且，那名小天使的身份，梅塔特隆半眯的眼瞳閃爍出戒指上紅寶石的光彩。

在梅塔特隆沉思不語的時間裡，路西法並沒有多說些什麼，以取得梅塔特隆的同情憐憫。

他認同神賜予天使們的職責，且等他見過梅塔特隆對小天使們的愛護後，對神的讚美又多了一重見解。

當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不管梅塔特隆最後的決定是什麼，路西法覺得，他終究能改變這位同伴的想法。

“你尋找那名小天使做什麼？”梅塔特隆打破沉靜，這讓路西法敏銳察覺出對方態度的緩和，隻見梅塔特隆用手支住下巴，“他需要儘快找回自己的靈？”

梅塔特隆看路西法有些不解，兩手合攏，後腰靠在洗禮台，舉止優雅卻有些隨意，他道：“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件事，過快尋回靈，對小天使的未來並不是一件好事。”

路西法露出一抹驚訝，“還會影響？”他有些躊躇，“並不需要很快。”

他像是改變了想法，詳細解釋，“剛誕生的熾天使米迦勒，因為加百列的失誤掉進了轉生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