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關於金陵第一琴士賀子禪,有一……(1 / 2)

關於金陵第一琴士賀子禪,有一段傳奇的故事。

據說當日帝京第二花魁蘭之舟琴藝超絕,可惜她琴聲中無心無情。金陵第一琴士賀子禪憫其天資,親赴帝京指教琴藝一載有餘。琴士教琴一載,蘭之舟琴藝大成卻終無進境,依舊琴中無心無情,琴士氣極而去。然而就在琴士離去之後一日,蘭之舟如往常於碧落閣撫琴,其琴音竟淒絕不已,悲音繞梁三日,聞者皆為之涕下。如此數旬,帝京一時傳為美談。

可是誰有知道,每一個傳奇和每一個故事,都是用血與淚,用辛酸與無奈,用遺憾與傷痛寫就。

賀子禪走了,蘭之舟卻依舊每晚在梅林中撫琴。帶著賀子禪給她的那個香爐。

白繹好幾次想安慰蘭之舟,剛要開口,一觸到蘭之舟的眼神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了。那是疲憊,淡然,和超脫的眼神,似乎白繹說什麼都是無用,她早已想通。

於是白繹能做的,隻有花更多的時間在蘭之舟身邊,在碧落閣聽蘭之舟撫琴,陪蘭之舟到梅林撫琴……陪蘭之舟去每一個地方。

這天夜裡下了雨,來碧落閣的客人也少了,隻有零零碎碎的幾個喜歡雨夜聽琴的雅士來了。而這些雅士自然走的也早。

人散了以後,蘭之舟照舊開始收琴。白繹本來以為今夜下雨,蘭之舟可能不會去梅林了,賀子禪在的時候,也是有雨就留在碧落閣內的。可看今天這樣子,蘭之舟竟然是打算去梅林的……

“之舟……”

蘭之舟剛抱起琴想走,就被白繹叫住,她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了白繹一眼。

“……沒事,我們走吧。”最終,還是選擇什麼也不說。

到梅林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很多,隻有絲絲小雨不死不休地糾纏著林風,生生鑽進人的衣服裡去,寒透人心。

這樣的天氣是萬萬不能撫琴的,雖然雨中撫琴聽起來很有情致,蘭之舟卻是萬萬不願的。古琴髹的是中國大漆,雖說遇水不會損壞,但愛琴之人誰會願意自己的心肝寶貝有一點點意外呢?蘭之舟雖然撫琴不循規矩,她自己來梅林更是從不焚香淨手,但愛琴卻是與一般琴士相差無幾的。

蘭之舟本也沒打算來撫琴,隻是每日夜裡來梅林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特彆是賀子禪走了之後,這更是一個無法戒掉也不想戒掉的習慣。

蘭之舟抱著琴躲在一棵梅樹下,望著往日賀子禪教琴的石桌出神。

就算沒見過梅樹的人,從古人的詩句裡,什麼“疏影橫斜水清淺” ⑥“寒水一瓶春數枝”⑦“籬邊遙見兩三枝”⑧就可料想,枝葉稀疏的梅樹是遮不住雨的,所以當白繹在她身後撐起傘的時候,蘭之舟並沒有拒絕。

“白繹。”幽幽的夜裡蘭之舟忽然開口。

“嗯?”

“你為什麼留著這裡呢?”這是蘭之舟很早就想問的一個問題了。為何這個人要留下?是為了自己?如果為了自己,又為何總是靜靜在一旁旁觀?

“我……”一瞬間白繹心中閃過無數念頭。這個問題也是他很早就問過自己的問題了。可是,直到此時,白繹還是有些迷惑。

“也許……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吧……我從小在苗疆長大,但那裡卻不是我的家。我說著和他們一樣話,吃一樣的東西,過一樣的生活,可是我始終覺得自己不屬於那裡……我家祖上是江陰人,在家中父母說的都是江陰話,每次和父母說起江陰話,我總覺得,自己在苗疆人眼裡其實是個外人!

“我為了融入那裡,為了證明我比苗疆人更了解苗疆,我努力學習父親的醫術,努力跟苗疆的巫醫學習辨識草藥,甚至連蠱術,我也學了很多。我不知多少次以身試藥險些丟了性命……可是,我始終是個漢人。

“遇到老頭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哈,雖然我從來沒有告訴過老頭。後來老頭留在了苗疆,而我,迫不及待的離開了那裡,離開了那個不是我的家的地方!可是,哈,當我來到了中原來到了我的家鄉,所有人又都說,我是個苗疆人……我無論去哪裡,都沒有容身之地。我沒有根,所以我永遠無法在一個地方停留。

“之舟,你可知道,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帝京停留兩年之久。之舟,我明白你的痛,你的無助,你的孤寂,可是我幫不了你,因為我知道隻有你自己才能幫你自己。

“之舟,我知道你怨我在一旁看著你什麼都不做,可是,你必須自己造就你自己。”

蘭之舟嘴角的笑漸漸擴大,最近竟然大笑了出來。

“哈哈,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白繹,你說的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