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曼本來應該叫許招娣。
登記新生兒姓名那天陽光晴好,工作人員是個新上崗的大學生,她見小嬰兒白白淨淨長得這麼漂亮,不忍心給小姑娘寫下這樣的名字背負一輩子,就對許家父母說:“要不取個曼字,英文裡的男性就念做man。”
許家耀覺得有理。
在那個還沒有文化自信的年代,能跟英文搭邊是件很新潮很有麵子的事,於是他痛快應下登記人員這個提議。
從此,許曼才有了這個至少看起來跟重男輕女沒什麼關係的名字。
可實際上,她跟其他‘招娣’的命運並沒有太大差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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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去看看你弟弟作業寫完了嗎?”
唐豔玲是個被生活磨平所有特征的普通中年婦女。
雙手粗糙、身材臃腫、鬢角冒出白發,隻依稀能從五官辨認出年輕時也是個容貌姣好的女子。
然如今她在廚房忙著做飯,吱聲讓大女兒去檢查小兒子的作業。
“好。”許曼順從應下,不得不放下作業去閣樓。
“小輝,媽讓我來看看你作業做了嗎?”
許俊輝嘴裡嚼著口香糖,手裡玩著三四千的遊戲機目不轉睛:“你給我做,喏,都在桌子上。”
許曼無奈:“小輝,不能每次都讓我來做啊,總這樣你以後中考怎麼辦啊,要是考不上高中爸爸媽媽又要衝你發火,到時候……”
他一腳踢倒椅子武力威脅:“煩不煩!囉裡吧嗦你做不做吧!不做我就告訴媽你又欺負我,讓她揍你!”
沉默半晌,許曼鬆開緊握地拳頭,拿上作業本仍是溫聲細語道:“好,這次我幫你寫你彆跟爸媽亂說,下次你的作業你記得要自己寫,姐姐隻幫你寫這最後一次。”
“行行行,知道了!”許俊輝不耐煩把人轟出去,反正是不是最後一次也是他說了算。
許曼拿著作業本麵無表情從閣樓下來。
初一的題目對高二生來說也就隻需半個小時,用時雖短但年年月月累積起來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就太長了。
而這種事,許俊輝一年級就乾過。
當時許曼找父母檢舉揭發,可夫妻倆真是偏心無度,說是姐弟兩都有錯要受罰但罵得是弟弟打得卻是姐姐。
事後,目的沒達到許俊輝更是對許曼展開了長達兩周的惡作劇,包括但不限於往床上潑水、偷撕她的作業、捉蟲子丟衣服裡嚇她等等。
而每次許曼找唐豔玲做主她都說弟弟還小不懂事,你是姐姐讓著他些。
到後麵更是毫無顧忌地偏袒:“肯定是你背著我們欺負了你弟,他才會想這些惡作劇來教訓你!”
某天許家耀在工作上受氣回來家暴妻子,唐豔玲挨了打氣不順,又碰上這樣的姐弟官司她就直接揍了許曼出氣。
小小的許曼渾身淤青蜷縮在角落裡,不知道為什麼被弟弟捉弄媽媽也要打她。
不過後來,許曼學乖了。
惡作劇逆來順受,讓寫作業或者隱瞞看電視通通都答應下來,終於換得一時平安。
這樣的安寧直到許俊輝一年級期末考試數學25分,語文8分,英語2分結束,挨打的又是許曼。
因為五年級的她語數外三門三百分,父母認定女兒成天隻顧自己學習,自私不教弟弟。
那天許家耀的皮帶抽在許曼背上,唐豔玲的手指頭戳在許曼的腦門,許俊輝在旁邊拍手叫好。
恍恍惚惚中,許曼在疼痛中終於醒悟。
其實他們三個,才是一家人。
要在這個家生存下去,她以前委曲求全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曼曼,小輝作業寫了嗎?”
從閣樓下來許曼隱下心緒,幾乎是下意識地露出乖巧可人的笑容:“我去時小輝正在打遊戲,勸了好幾次才肯動筆。”
唐豔玲皺眉:“都怪你爸,給他買什麼遊戲機就知道耽誤學習!”
許曼安慰:“爸爸也是為了獎勵小輝月考考進了前十名啊,做家長的說話不算話小輝以後還怎麼有動力努力學習呢。”
這話唐豔玲聽得舒心:“還是你的建議好,這臭小子腦子那麼靈光就是不把心思放在學習,就得拿點他心尖子上的東西刺激刺激他!”
許曼最清楚她媽愛聽什麼話了,忙附和:“可不是,小輝從小就聰明又有領導能力。他那幾個小學同學都唯他馬首是瞻,咱們小輝以後肯定是個當大領導的材料。”
許俊輝每天四五十塊的零花錢,那些小孩兒不聽他的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