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兒童醫院主任醫師的專家號及其難排,據說是剛從京市深入交流學習回來,一號難求。
突然間,本就嘈雜的候診室傳來尖銳的嘶吼聲:
“我不看這個臭老鼠和喜羊羊,我要看佩奇我要看汪汪隊!我要看少兒頻道!”
話音未落,家長們不約而同露出嫌惡神色,並招手讓自己的孩子過來,離那個熊孩子遠一點,免得給自家小孩帶壞了。
許曼下意識被這個聲音吸引,側頭看去。
——大約是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很胖很蠻,腳下踩著能發光的板鞋,在雪白的地板上顯得尤為耀眼,穿著打扮非富即貴,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孩子旁邊有個穿花襯衫的中年婦女,鬢角已見白發,殷勤的圍在小男孩周圍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在聽到這樣無理要求的時候都沒生氣,甚至招來護士命令她們完成這個小男孩的要求。
“不好意思,這台電視的遙控器很早之前就找不到了。”護士姐姐一看也是深惡許久,三兩句打發推脫,腳底抹油般端上鋁盤去住院部忙碌起來。
“嗚哇嗚哇嗚哇,她們是壞女人全是勾引爸爸的壞女人!我要給爺爺奶奶告狀外麵的壞女人欺負我!!”
中年婦女一聽急了:“寶貝啊!可不敢告訴你爺奶,你爺奶要是知道你爸犯錯誤就會斷了咱們家生活費啊!可不敢告訴他們!”
一時間,好些家長露出詫異的神色,看母子倆的穿著打扮,還以為這兩人的關係是保姆和主顧家的兒子。
“那你去換台,去換!”熊孩子長得又壯又蠻,推人也有勁,三兩下就把中年婦女推出一米遠。
那候診廳的電視掛在半空中,她身高不夠夠不著,在空蕩蕩的正前方所有人的注視下顯得拘謹又局促,但即便是耳朵都羞紅了,也硬著頭皮想去夠電視屏幕下麵的黑色按鍵。
實在夠不到,就從旁邊拖來一個獨立坐凳,帶轉輪的,非常危險。
許曼是離這個中年婦女最近的人,看她居然這麼大膽直接踩上去,下意識傾身上前為她扶住坐凳靠背。
調試電視的過程很漫長,漸漸引來候診室裡其他小朋友的不滿。
“阿姨,你彆擋住我!我看不到啦!”
“好討厭啊,媽媽我就想看這個!”
“奶奶,我要回家,我不看醫生我要回家看電視。”
熊孩子可不管這些,他滿意坐在原位一臉理所當然:“不許吵不許有意見!有本事讓你爸媽自己來調啊!”
“哇!”一個小女孩委屈哭了,爸爸心疼地哄著姑娘,狠狠瞪了熊孩子一眼:“沒教養的東西!”
電視機終於換了個台,但也沒有調成少兒頻道,電視內容是地方台播出的手撕鬼子。
“你說誰沒教養呢?”中年婦女蹭一下跳下來跑過去護住兒子:“對小孩子說這麼惡毒的話當心生兒子沒P眼!”
許曼被她衝跳下來的力道隨轉輪劃走被帶得踉蹌了好幾步差點摔著,電光火石間秦殊頭也不抬伸手抓牢她,接著輕輕歎一口氣。
乾燥溫熱大手握住細白小巧的手腕,許曼立馬丟開椅子,順著他的力道坐在身邊,而椅子被轉輪帶到角落才停下。
那位爸爸登時火氣冒出來了:“你這人怎麼說話的!這醫院你家開的嗎你兒子說要看什麼動畫片我們這裡七八個孩子都得聽他的意思?說你們家沒教養還說錯了真的是!你兒子一看就是街頭混混的潛質,你再這麼慣著他以後就一輩子追在他後麵給他擦屁股吧!”
“不用你管!”中年婦女被他的惡毒詛咒氣得頭發暈:“我兒子以後成龍成鳳用不著你操心,他聰明著呢高僧都說他是紫微星下凡以後是要當大官的!用得著你一個生賠錢貨的爹在這裡操心,是嫉妒我家生的是兒子是吧。”
紫微星?
饒是在場最迷信的那個老奶奶看了眼又蠻又熊的小男孩都要悄聲嘀咕:“是哪所寺廟的高僧啊,我以後可再也不去拜那個山頭了。”
誰家孩子不是自己的心頭肉?
那位爸爸馬上把自己女兒的耳朵捂住,不讓她聽這些醃臢話。
身處炮火中央的小姑娘眼睛水霧朦朦帶著不解,被捂住耳朵眼睛就閒不住,她好奇地左右打量,立刻注意到了這邊顏值最高的少男少女,眼睛登時亮了。
有些顏控是從小就能看出端倪的。
熊孩子注視著電視對於播出內容非常不滿意,召喚他的‘仆人’立馬過來換台。
中年婦女狠狠瞪了他們父女兩一眼,找不到凳子又狠狠瞪了許曼一眼,嘴裡嘟囔一句‘小狐狸精’才去角落把凳子拖回來,重新站上去按鍵換台,再也不管身後所有的怨聲載道。
幫助彆人卻被人罵了。
許曼心裡有種被人背刺的不適感,她想為自己辯駁兩句,秦殊卻帶著她起身換到離這邊最遠的空位上,繼續翻看手裡的材料。
她咬緊下唇,想解釋又怕打擾他,躊躇著不敢開口。
那個熊孩子的話暴露太多信息也太誅心了。
爸爸在外麵出軌,媽媽知道但是不敢給爺爺奶奶告狀還得把苦果自己咽了,母子倆最大的經濟來源是長輩資助,她自己省吃儉用給孩子吃好穿好,而孩子居然以母子倆共同的利益來要挾母親。
在許曼看來,她隻是個懦弱無能被熊孩子、渣老公壓榨的可憐女人,這才泛起同情心去幫她扶了轉輪凳,主要是這種凳子是滑輪又不抓地,踩在上麵真的很危險。
但是誰又知道,她後麵能那麼彪悍又對她說那麼難聽的話!
像是發現了她的糾結,秦殊側頭輕聲說:“力微休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