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時姝就沒見過苑玉了,聽說他們家開的塑料廠掙了不少錢,舅舅又在河南過得風生水起,一家人舉家搬遷了。
苑玉的父親曾口若懸河,說他閨女的聰明舉世無雙,人也秀外慧中,是棵上學的好苗子,至少清華北大級彆的。之所以背井離鄉,是想讓孩子有一個更好的歸宿,不論是學習還是嫁人。
可是苑玉的父親沒想到人口大省的教育水平與經濟問題,對於高考大家都是擠破了腦袋,憑著一己聰明是很難翻身的。
幼時的時姝還曾一度幻想,自己可不可以姓苑,因為姓苑的人都很聰明。可祁茉卻告訴她,百家姓中沒有收錄苑姓,而且違背自己的姓氏是對祖先的大不敬。
時姝跟苑玉的相處,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苑玉,乾什麼去?”
“去找語文老師。”
“誰讓你下課的?”
“時藜。”
“聽見打鈴了嗎?”
“沒有,但我聽見時藜喊了一聲,下課了!”
“時藜身為數學課代表,不以身作則,還亂用職權……”
這段苑玉與數學老師詹文娟的對話被上廁所回來的時姝碰巧聽見了。
苑玉那胸有成竹堅定不移的回答讓她都為之信服,但她了解時藜,絕不會做這種莫須有的事,肯定是苑玉撒謊。
為什麼這麼說呢?
苑玉就是村裡人口中經常喊得“貝貝”,大家都誇她長的出色,人也漂亮,生得一副美人坯子臉,那時候她跟時藜很羨慕她,也經常去她家玩。
苑玉的姥爺戴著一副小眼鏡,經常拄著他那副龍頭拐杖,在天井裡麵走來走去。累了就坐在椅子上寫著毛筆字,時不時地看會報紙。
苑玉家有一個精致的地球儀,時姝每次去她家,苑玉都會平靜地轉著地球儀,談吐優雅地給她們一一介紹,哪個地方是中國,哪個地方是太平洋,還有一些連她們聽都沒聽過的地方。
時姝對這種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雖然苑玉沒有對她們顯示出絲毫的不耐煩,但時姝一點都不喜歡她,甚至覺得她做作,顯擺,裝出一副很有知識的樣子。
對她不好的印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或許,從沒上幼兒園就開始了吧。
那時候她們還大字不識,隻見過父親那春蚓秋蛇的字跡,就斷定世間最難的事情就是寫字。
去她家談起三字經,她跟時藜晃著腦袋說沒聽過,苑玉那難以置信的表情便油然而生,你們連三字經都不知道?那你們學習過嗎?還是說像你們說的那樣,你們連鉛筆都還沒買過?
有一年夏天暑假,她們去苑玉家送作業。碰巧她在吃櫻桃,她把櫻桃硬塞到她們手裡,並委婉地說,不用客氣。隨後又冒出一句,好吃嗎?你姥姥不給你們買嗎?
時姝知道,那不是單純的吃驚,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蔑視,是一種異類的瞧不起。
苑玉想要給,即便她們不想要,出於客人基本的禮貌她們接收,可她並不想就此結束。
好似她們真是乞討之人,即便人家大發慈悲的贈予了,還是要附帶上幾句她想說的,雖然言語很溫和,但是字字都透著窮酸與骨子裡的刻薄。
一年級上學期,苑玉找時藜借了一本數學書,說給她小姨授課用,結果至今都沒還回來。
這一連串的事情讓時姝對苑玉這個人,乃至對她的家庭都產生了極度的反感。
即便她承認苑玉這個人真的冰雪聰明,但討厭這個人,也就一同討厭了她的才華。
一年級下學期,她們一起去張吉虎家打秋千,路上經過一棵大樹底下的時候,時藜在地上發現了五塊錢,卻被苑玉以家裡開廠子為由奪走。
“我現在就回家交給姥姥,真是個好事!”苑玉轉身就往家跑,自信的話語隨著風的後退飄到時藜的耳朵裡。
苑玉的大步子跨得夠猛,時藜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到家了,根本追不上。
時姝徹底傻眼了。她目瞪口呆,從來沒這麼糊塗過,感覺陰溝裡翻了船,被欺騙了。
但是她們還是一前一後跟著苑玉回到了家。
苑玉手裡的五塊錢已經不見了,她們見到的是她神采飛揚的臉頰。
時藜欲哭無淚,五塊錢對於她們來說,是難得一見的大錢,這些錢夠她們買不少零食了。
如果交給媽媽,媽媽肯定會狠狠地誇讚她們一番,還會豎著大拇指說,這錢攢起來以後給她們買學習用品。如果交給老師,她們就會獲得拾金不昧的稱號,並且光榮上榜。
現在,錢交給了苑玉的姥姥,她們分文不得,囊空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