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聽徐太傅講南柯一夢,秦珩隻覺得這是個典故,但今天,他有點懵。
他隻是睡了一個午覺,卻又像是在夢中過了數載光陰,以至於醒來以後頭暈腦脹,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伺候秦珩的內侍三寶見他蔫蔫的抱著被子不起床,還以為他又想逃課,就開口催促道:“殿下,下午還有騎射課呢,趕緊起身吧。”
秦珩仍舊沉浸在夢中沒回過神,滿腦子都是那個刺客捅在肚子上的那一劍。
他伸手摸了摸肚子,仿佛那裡仍舊殘留著受傷後的劇痛,大顆大顆的冷汗突然從他額頭上落了下來,將三寶嚇了個魂飛魄散,他尖聲叫道:“快來人啊!快去叫太醫過來!”
片刻間,整個福餘殿都躁動不安起來,消息很快傳到了鸞寧宮,餘院判來到福餘殿沒一會兒,徐皇後便也趕到了。
她到的時候秦珩病勢已重,人也暈了過去。他臉頰燒的通紅,整個人陷在綾羅錦被裡,露出來的手腕都像是細了一圈。
徐皇後急步過去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額頭,手心裡的熱燙溫度讓她怒從心起,她掃了一眼滿殿的侍從,壓著火氣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上午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兒的功夫就病成這個樣子?”
三寶被徐皇後的樣子嚇了一個哆嗦,他伏下身乍著膽子回稟道:“午飯時殿下還好好的,因為上午的時候殿下他···他揪到了徐太傅的胡子,殿下高興還多吃了一碗飯,誰知道·····誰知道就睡了一個午覺的功夫,殿下就跟丟了魂似的,突然就····突然就說肚子疼的厲害。”
恰巧,餘院判也診完了脈。他將秦珩的手放回被子裡,然後躬躬身子回稟道:“瑞王殿下這是受驚過度,所以心神散亂,以致高熱不退。”
“驚嚇?”徐皇後皺眉道:“那他說肚子疼是怎麼回事?”
“這······”餘院判遲疑了一下,然後回稟道:“瑞王殿下臟腑並無異常。”
三寶和餘院判的話讓徐皇後的臉色一變,就在這時,床上的秦珩大喝一聲,“你敢!”喊完這句話,他猛的坐起身來,眼睛也睜開毫無焦距的看著前方,兩手揮舞著似乎是要打什麼人。
徐皇後怕他傷著自己,趕緊上去握住了他的手。秦珩麵無表情的盯著徐皇後,徐皇後被他看的心裡沒底,輕生的喚道:“阿珩?”
秦珩卻兩眼一閉,又倒回了床上。
徐皇後手一抖,心裡的火氣蹭蹭往上竄,她儘可能的冷靜下來,將秦珩有可能被暗害的可能性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最後,她看了身邊的女官斂月一眼,冷聲道:“去請國師入宮。”
一匹神俊的快馬從朱雀門絕塵而去,引動了皇城裡無數的猜測。
這些紛亂暫時與秦珩無關,他沉浸在光怪陸離的夢裡醒不過來,恍惚中他仿佛又看見那個刺客持劍向他刺過來,似乎還有人在他耳邊冷笑著說:“你怎麼還不去死!”其中飽含惡意,聽起來讓人遍體生寒。
秦珩再次醒來已是第三日,他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傳來的鳥雀啾鳴聲,感覺恍若隔世。
坐在腳踏上守著的四喜見他醒來,先是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見秦珩確實醒了,他欣喜若狂的對外間喊道:“殿下醒了!”
話音剛落,他殿裡幾個有頭臉的女官和內侍一窩蜂的全都湧了進來。
見秦珩確實醒了,眾人喜不自勝 。
秦珩眼神飄忽,視線從他們臉上一個個的掠過去,神情就像在看陌生人。眾人臉上的笑意還沒消,心又都懸了起來。
三寶試探的叫了聲,“殿下?”秦珩歪頭看著三寶打量了半晌,最後他咧嘴笑了笑,“三寶,我渴了。”
眾人懸著的那顆心這才“啪嗒”一聲落了回去。
清荷立刻去倒了一杯蜜水,三寶上前將秦珩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看秦珩喝一口歇一會兒的將那杯蜜水喝完。
清蘭捏著帕子沾沾滾出來的眼淚,帶著鼻音說道:“奴婢去叫值守的孟太醫,四喜清竹你們去陛下和娘娘那裡稟告一聲,殿下醒了 。”
四喜和青竹應了一聲,腳步輕快的去了。
孟太醫剛給秦珩診完脈,徐皇後便到了,同行的還有國師。
一進門見到秦珩真的醒了,徐皇後忍不住眼圈一紅,但怕病中之人多想她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秦珩卻不管那麼多,見到徐皇後以後,他眼圈立刻就紅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出來。
徐皇後一見他哭,立刻忍不住了,上前將他攬進懷裡,拍著他後背哄道:“哭什麼?哪裡還難受嗎?”
秦珩被這麼一問,更是放聲大哭。
在那個古怪的夢裡,他被殺以後,不知為何竟沒有被立時帶去地府,眼睜睜的看著親人是如何傷心。徐皇後幾乎一夜白頭,秦宣帝也是病了一場,最後兩人是強撐著參加了他的葬禮。封棺時,秦宣帝幾乎不許,最後是太子強行將秦宣帝帶離,葬禮流程才能繼續。
秦珩越想越傷心,他本來就在病中,氣虛體弱所以哭的氣噎聲堵。徐皇後想要勸,國師卻慢慢悠悠的說道:“讓他哭吧,憋在心裡更不好受。”
徐皇後這才不勸了,秦珩打了兩個哭嗝,蹭蹭徐皇後的肩窩,咧嘴又哭了。
哭的正熱鬨的時候,秦宣帝來了,秦珩一見他哥,哭聲立刻又大了些。
秦宣帝見幼弟醒來,心情較前幾日輕鬆許多,他打趣道:“這是怎麼了?不願意見我?行了,這幾日不催你念書了。”
秦珩一邊哭一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哥真的是會煞風景,難得對他有點煽情的心思,這下好了,全沒了。好在被秦宣帝這一打岔,秦珩也沒了繼續哭的心思,眼淚漸漸止住了。
秦宣帝見他終於不哭了,打了個眼色示意國師給他把把脈。
國師歎了口氣點點頭,徐皇後讓開位置讓他坐下。
國師捋著想象中的長胡子,開始給秦珩這顆鳳凰蛋把脈。
說秦珩是鳳凰蛋真的一點也不誇張,有的人真的就是天生富貴命。
秦珩的父皇秦三(不要笑,開國皇帝的名字就是這麼樸實無華接地氣)是個狠人,從一窮二白到打下這偌大的天下,誰都得說一句英雄無雙。
可惜英雄也有個心病,他家裡九代單傳,邪了門的人丁不豐。哪怕後來他打下天下,廣開後宮,還是就一個和原配生下來的兒子秦大狗(後來在徐太傅的以死相逼之下改名叫了秦璟)
到了六十歲上,秦三絕了這個心思,把皇位傳給了秦璟,他自己帶著一大幫子妃嬪退居福安宮,專心享福去了。
就這麼過了兩年,他寵愛的麗太妃忽然摸出了喜脈。這可把秦三驚了個好歹。
他第一反應就是麗太妃給他帶了綠帽子,頓時火冒三丈,立刻派他身邊的暗探頭子北鬥去查,誓要把這個膽大包天的東西碎屍萬段!但他又存了一點隱秘的希望,不動聲色的繼續寵愛著麗太妃。
北鬥奉命暗中查了三個月,連麗太妃宮裡的耗子洞都掏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這個孩子還真就是秦三的。
可想而知,得知這個消息的秦三會多麼歡喜。
他倒不是不滿意秦璟這個繼承人,隻是單純高興自己又多了一個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