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清抬眸一瞧,便看出這人正在惱怒。卻不知他怒的是誰?顯然不會是剛收起水壺的李惟清,也不會是尚無內力的崔曉,更不會是被嚇一跳的鐘魚。
他們順著烏刃視線看去,隻見食肆門口多了一名打扮得英姿颯爽的姑娘、一名慈眉善目眯眼笑著的老尼姑。這二人瞧著倒像是正派人士,先前烏刃那句話說得也極輕,除了張瑤古巧二人怕是無人聽到。
但他們很快便知道,這二人居然也是百馨坊的人。
因為古巧嗬嗬笑著說道:“鐘慕太過糊塗,她來當坊主,是要葬送百馨坊。”此前,她還尚且像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但她說完這句話時忽地睜開了雙眼,任誰都能從中輕易看出一股陰詭狡詐來,“不如貧尼來拚好簡令,換個名正言順的坊主。”
崔曉懷中抱著鐘魚,一時間想不出該如何行動,卻在古巧說話時叫烏刃暗暗於背上擊了一掌。他此番動作極小,崔曉都未曾反應過來,於數十步開外的二人自然也注意不到。
這一下簡直不明不白,崔曉猛地抬頭剛要嗆聲,卻驚詫的一怔——這一下是給他將穴道衝開,將點穴解了。
李惟清縱使不會武功,可看崔曉整個人突然透出的精氣神也能猜到幾分。他思考得極快,幾乎瞬時便得出結論——烏刃想他們先帶著鐘魚快走,烏刃的任務,怕是讓鐘魚活著比將她帶回百馨坊更為重要。若非如此,殺手又怎麼肯將煮熟的鴨子放手?
思及此處,他便站起,略一拱手道:“既然是諸位私事,我等便不多叨擾。”
他們與烏刃分了極遠的兩桌坐,門外二人當然不會知道他們與烏刃有何關係。食肆內的客人該跑的跑,該嚇暈的嚇暈,唯一一個能指出他們的掌櫃還被桌子壓著,沒能掙紮出來。
此刻,雖稍慢些,但崔曉也想明白了個大致。反正他隻是要與李惟清、鐘魚二人去清燁山莊,此刻不正是個帶鐘魚從烏刃手下溜走的好時機?於是他不用李惟清示意,便也站起,抱拳笑道:“叨擾叨擾。”
可待二人行至門口,張瑤與古巧卻並不讓步。
鐘魚將麵孔埋在崔曉懷裡,古巧見不到,但小孩的身量做不得假。
“貧尼見幾位小友麵善,覺得有趣極了,不如都留一留吧。”古巧不說留的是什麼,又將雙眼笑眯,伸手成爪便要去捉崔曉攬著鐘魚的手臂。卻見崔曉運起內勁,腳步一閃,仍是笑容以對:“不善不善,叨擾叨擾。”
古巧顯是沒想到會叫崔曉躲過,稍怔一下,入店時她分明仔細看過,這人並無內功在身才對,也不知為何這少年突然會了武功,可這並不妨礙古巧再度伸手留人。
崔曉雖仍以笑臉相對,可背後卻冷汗淋漓,他知先前能躲不過是這尼姑存了輕敵之心,他雙手抱著鐘魚沒法拿劍,地方又窄,下一抓恐怕是難以躲過。
隻聽“鏘”的一聲,人手肉爪與刀相撞,竟然發出仿佛鋼鐵相擊的聲響。
在場隻有一人能於此刻出刀,那便是烏刃。
定睛一瞧,隻見烏刃仍持單刀,突身一擋,隱隱將李惟清幾人遮在身後。沒什麼時間感慨日前敵人竟在此時挺身而護,隻聽烏刃向李惟清低聲喝道:“從速!”
崔曉一手拽上李惟清,一手攬著鐘魚,施展輕功,是向車行而去。按理來說,帶著二人還要施展輕功是極難的,因而崔曉閉緊了嘴,沒有分出心神說哪怕一句緩解緊張的玩笑話,幾個起落便躍出老遠。
他的內功恢複,經此一遭隻覺得更加耳聰目明,尚能聽聞身後食肆古巧悠長的笑聲:“烏刃,貧尼今日倒要看看你守著刻板的規矩,又要如何對付我與張瑤二人——”
古巧所言回音悠遠,烏刃冷聲與其對峙,卻隻叫眼前二人聽見:“你們已然叛出百馨坊。”
“噢?為百馨坊除害,也算是叛嗎?”古巧好似勝券在握,誌得意滿,也不吝嗇兩句話的時間。
烏刃未答,刀芒一閃,手臂一震,以螺旋勁將刃送出,直衝古巧要害。
青橋鎮上的居民好像都忽然不見了一般,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好在崔曉帶著鐘魚李惟清步至車行時,車行還未關門。這本該誇讚車行老板膽大,是件好事,可如果車行內正有兩群江湖人乾架,那便不大好了。
急停於車行外,探頭望去,隻見十來名漢子,正扭打在一起。車行老板顯是無辜受牽,正麵色發白,躲在個角落,也不敢出言製止。
李惟清歎了口氣,隻覺得這兩日實在頗為波折,事端頻發。
恐怕這就是先前趙大鵬口中的那群江湖人,隻是不知他們與先前那尼姑是否是一夥兒的?崔曉想了想,抓來李惟清的手,將之放到鐘魚手上。這般小手緊握大手的場景其實略有好笑,但也沒人管顧,崔曉說道:“他不會武功,鐘魚保護好他,好不好?”
鐘魚認認真真地點頭,崔曉獨自衝進了車行,隻留李惟清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