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半天,好像已經聽了兩遍這詞了,每個這樣說的人都悲傷不已。崔曉心想。
他是如此想,也不妨礙他對於他人的悲痛一向手足無措——尤其是對於年長之人。崔曉霍然起身,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一時顯得有些滑稽。
李惟清問道:“伶人蠱,顧名思義,被施蠱者就如登台伶人般聽蠱操縱,誰手握母蟲誰就能操控他們。若周遭並無母蠱,子蠱便如鸚鵡學舌般隻會重複幾句話,行動也不似常人……這是晴梅與你一同研製的,是嗎。”
殷亦安好像已無力再說些什麼,許久才點了一下頭。
“有人找你已經許久了……沒曾想竟藏在此處。”李惟清以呢喃的音量俯首道,“……躲好,老丈。若被捉了,落在仇崆手裡,死路一條。”
正一語剛畢,就聽外麵有一男子聲音叫道:“殷老丈!在鋪子裡嗎,我來看你啦。”
這人也不提名道姓,誰知道他是哪位。李惟清就算不會武功,也聽得出這人十分氣虛,想必不會武功,話又說不大清楚,語調興奮,想必胸無城府。雖是如此,可他依舊將木盒與蟲子儘自殷亦安手上拿來收好,擱置回桌上。
方才站起的崔曉可算是有事情做了,三步並作兩步,將門打開一些,便道:“殷老丈他……”
還未等他說完,殷老丈卻說:“讓他進吧。”
門外的赫然是剛吃過早食的醫工。他好奇地瞧了兩眼崔曉,這鎮子他已經待了好幾年,鎮上的人他基本都能認個臉熟,可這少年就同先前他在鋪子遇上的光頭一樣,是一個生麵孔。
而一進門,又有兩個生麵孔,是一男一女,他不由得大感驚奇。
畢竟這棺材鋪總是人人都不想來的,除卻他隔三差五總找殷亦安分享些新奇玩意、吃食,鎮上也無人總來。這夥人顯然是鎮外來的,又待在棺材鋪中,想必也剛遭悲事。想到這裡,他又有些同情那坐在棺材蓋上,手裡拿著一小木瓶的漂亮女孩兒。
殷亦安這些年在清水鎮上定居,這醫工總來尋他嘮幾句閒嗑,人雖總耍小聰明,也頗有些懶而怠學,大體卻仍是走在正道的。這一來二去,醫工敬他幾頓飯的情誼,他也將對方當作相熟小輩對待,相對熟絡。
“老丈,您這兒有客人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等下再來?”醫工摸摸鼻子,頗為局促。
殷亦安叫醫工進屋,是要借機趕李惟清幾人走。縱使崔曉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不善以此揣度他人,李惟清卻是心裡清楚得很。
於是他即刻微笑道:“不必,這位兄台,我們事已辦完。你大可自便,留與老丈說話。”且說著,他的視線於醫工衣角一頓,問道:“你受傷了?”
醫工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袍角,隻見那處蹭上了些許血跡,回想方才與人在鋪子擦肩而過,便道:“啊……並非,隻是遇見了一個凶神惡煞的光頭,他的右腿有傷,想必是當時蹭上的。”
殷亦安忽然敲了敲拐杖,李惟清便不再多言,向他拱了拱手:“老丈,保重。”而後,李惟清便帶崔曉出了棺材鋪。花伊想著是該吃些早食,便也隨他們一並去了。
這時清水鎮上的人大多已早起做活了,路上人便又多起來,與他們昨日初到時相差無幾。崔曉經過這一夜,惦念著的事情愈發多了,心情與初來時大不相同。
花伊找了個人多的賣早食的鋪子,倘若在一個地方人生地不熟,跟著本地人買吃的總是不會錯。她擠到前麵落了座,當即便道:“老板,兩張蒸餅!”
“再加五張。”崔曉伸出五根手指,向老板揮了一揮。他與李惟清也跟花伊一並坐下,兩頓未吃,此刻看著蒸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瞅他這副模樣,花伊挑挑眉頭也沒計較,反正蒸餅花不來幾個銅板。
“好嘞!”老板應答一聲,表示已經聽見,便忙去了。
崔曉還對先前的事情頗有不解,便趁此刻問道:“師兄,你方才說殷老丈他是......?”
“也是晴梅在空穀與我說的。”李惟清飲下一口水,方才稍稍整理思緒,開口道,“他說他有一友人姓殷,早年曾也與他遊曆江湖,蠱道精湛,醫術略通,結作良友。可他不知為何後來卻甘做朝廷鷹犬,進了太醫署,日日隻教授學子醫術,不再與他研究蠱毒。”
“這是浪子回頭,總研究那害人蠱毒作甚。”花伊冷哼一聲,顯然對此不太待見,“不過即使如此,又怎麼會從京城流落到這樣偏遠的鎮子,又瞎了一雙眼睛?”
“張老板不是說過,殷家是為百馨坊所害?”崔曉說道。
“殷家為人所害是在其後,殷老丈卻是因為擋了他人的路,被明目張膽革了職。”李惟清忍下一口歎息,隻是緩緩說道,“人人都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可真正躲得過明槍的,也沒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