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木蓋與石磚挪開,味道便愈發濃重,蕭九華隻看一眼就將木蓋又給扔了回去,又拾起塊磚壓上,然後在鼻子前用手扇風,覺得難以呼吸。
李惟清五感沒他靈敏,卻見他如此,便也不再將之掀開。
蕭九華主動道:“這是鬼市的東西,或者,至少甕是鬼市的甕。”
既然是鬼市的東西,這些湍族人怎麼會就將其放在此處,是彆有用處,還是因為這東西根本挪不走?
水流嘩嘩淌下,這些甕不算特彆大,已經被水沒過三分之一,濺起的水花很高,他們方才掀開木蓋時,甕中也落入了些水。
這隻甕忽然出現了裂紋。
這本是不應該的,李惟清伸手輕叩過甕,每一隻都厚重非常,難以打破的。
何況,並沒有人用力擊打這隻甕。
怎麼回事?
不可能是因為那具蜷縮的枯骨,幾根骨頭當然無論如何也不能重新拚湊,再長出血肉。
蕭九華將李惟清擋在身後,他的手上還拿著那柄華而不實的劍。
甕上裂紋寸寸崩開,黑水順其湧出,仿佛沸騰一般,竟是其中浸泡枯骨的黑水將甕撐裂。他們方才打開木蓋時這水分明沒有那麼多,可此刻這些黑水卻像是已成幾何倍的增長,甕已出缺口,幾支枯骨被忽然脹出的黑水帶出,李惟清與蕭九華都瞧見,其上分明趴著幾隻蟲子的屍體。
蕭九華省去了憋氣的功夫,這氣味已然騰起,比儘是汙泥的水渠還要猛烈幾倍有餘,比之他先前扛殷潔時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也不必憂心於這水是否有毒了,地道中本就已漫上一層雨水,這甕裂開後其中黑水一湧,非但沒叫雨水稀釋,反滲透入雨水,將周遭之也染了顏色,無論如何是避不開的。
除此之外倒是再無異動。
李惟清空手拾起一段枯骨,本想細看其上蟲子屍體,卻沒想那截枯骨離了水麵便忽然變得極脆,隻稍稍用了點力,枯骨便碎成粉末,從他手中落下。
發燒應還是令他思維遲鈍了少許,李惟清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愕然看著自己的手,半晌也沒動彈。
蕭九華道:“這是什麼東西……我看還是趕緊出這地道為妙。”
他的表情不能說是愕然,但也著實略有驚訝,像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這黑色液體能忽然膨脹流出。他用劍將甕的碎塊掃至一旁,扯了李惟清一把,李惟清方才一驚,也道:“你說得沒錯。”
他們二人這才又邁開腳步,地道兩側擺滿了相同的甕,他們從中通過,直走了百步開外,才不見那些甕的蹤影,水也重新恢複了正常的顏色。
李惟清又重新提起方才被蕭九華轉移走的話題,他腦袋因病熱著,比起平常平添了幾分執拗,若是平日裡,他合該已經對此一笑而過,而非再三提起。
蕭九華似也沒有什麼瞞的意思,隻簡略說道:“嗯,她是在鬼市之中,從烏刃手上搶下來的,趙大俠便讓我先出鬼市安置這姑娘。誰知百馨坊的殺手——先前所說的鄭家鄭青嵐,你還記得吧?她突然殺到,不得已,當時剛好路過一個棺材鋪,我便將她放在了棺材鋪門前,與鄭青嵐先行對招。但與她對招時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很遠,待將她殺於劍下,又有幾名鬼祟人影經過,我便跟上他們,後來彎彎繞繞的才上了山。”
毫無破綻,李惟清也不知該如何再問,說殷潔的真實名姓,真實情況嗎?可他不想,總覺得暫且不提為好,於是二人便將這個話題又姑且撂下。
這地道之中本該有些湍族人,畢竟先前捉住的女人說有二十餘人正在地道之中,他們一路走來卻一個也沒見到。李聞雲說地道之中機關頗多,他們除卻最開始忽然落下的石牆以及方才的眾多甕外,也沒有見到什麼可以稱之為機關的東西。
他們既不知道崔曉他們已遇見許多湍族人,也不知曉一間石室裡頗多又目的奇怪的機關,更不知道操縱機關的尾琦已死,一路還算順利。
李惟清慢慢地思考,他在想,殷潔的事情又和這處地道有什麼聯係?兩種味道屬實相像,可味道這種東西,無論是臭得相像還是香得類似,總是說得過去的。他本想看看那些蟲子與伶人蠱是否相似,沒想卻半點也看不著——那些枯骨拿起來極脆,在水裡又好似很重,被衝出甕後沒一會便都沉了下去。
殷潔的事情竟好似還未結束,那些甕擺在地道兩側,要數清數目會耗費許多時間,他們也未曾查看裡麵究竟是否都是相同的事物——假如是,那麼究竟是有多少具枯骨?
他們已然又拐過兩個彎道,水也逐漸增高,李惟清的步伐不由慢了下來,在水中走路總是要更難一些的。
但這也不是什麼問題,他們已經看見了地道的儘頭,蕭九華看的更清楚些,那裡正豎著一隻梯子,又有一個直直向上的道路在等著他們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