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裕儒正身端坐回原位,透亮的眼中含著笑意望向開口之人,清黎乃是其表字,而對麵所坐素衣男子,便是同科舊識國子監祭酒林易賢林大人。
“文輿兄當真好眼力,不枉清黎無畏奸黨之嫌與你結交一場。”開口儘是戲言,無需遮掩的話語也隻有在至交好友麵前才能傾情吐露。
林易賢抿嘴哼笑一聲,性子有如身上一襲素衣般內斂沉穩,天下賢關,禮義所由出,人材所由興,能任國子監祭酒之人,皆需夙學入深耆德過人,二人性子南轅北轍卻過從甚密數年,除去投緣二字再彆無解釋。今日無由過府相聚,怕是不光看人耍五禽戲這般簡單,林易賢不動聲色悠然品茗杯中清茶,眼簾低垂靜待祝裕儒將那“不情之請”娓娓道來。
“文輿兄,今日邀你過府一聚,實在是有一不情之請。”分寸拿捏頗為適度,祝裕儒收回戲耍笑意轉眼換上副正經麵容說話,“不知國子監以習五經為業的學生能否再加一人?”
入國子監?再加一人?原是為那韓小公子說情呢!林易賢放下茶杯了然一笑,望著不遠處晃晃悠悠耍五禽戲的韓佑安故露疑惑:“舉監、貢監、蔭監、例監,不知清黎兄所薦之人可有何入學資格?”
會試落榜舉人入監的稱舉監,生員推舉入監的稱貢監,國公官員子嗣入監的稱蔭監,民間捐資入監的稱例監。八杆子打不著的入學資格一下子除去三個,餘下能行得通的隻有捐資入監這一條路,祝裕儒氣定神閒伸五指出價:“五百兩。”
“一千兩。”重新端起茶杯輕呷一口茶,林易賢臉不紅心不跳加價。
“文輿兄,你這可是在要挾朝廷命官。”
“清黎兄,都察院專事官吏考察舉劾,身為左都禦史可是你先破規矩……”
唇槍舌劍未見停歇,祝裕儒反倒笑出聲先敗下陣來,輕撫過鼻尖伸出拇指與食指比劃:“八百兩。”
“成交。”林易賢一臉沉著敲定價格,慢悠悠的追加上一句話,“再加一杯喜酒。”
喜酒麼?祝裕儒眼含笑意溫柔注視不遠處歪倒一旁練熊晃的韓佑安,嘴角勾起的弧度越發上翹。
勤力……要勤力……縱橫江湖……打得那惡人滿地找牙……韓佑安憋紅著小臉上竄下跳,慢吞吞的功夫練起來怎麼也這般累人?大俠果然不易做啊!呼……哈……好餓,白玉酥呢?元寶、元寶,我的白玉酥呢!
功夫練了幾日未有飛簷走壁的架勢,原本隻是白皙的肌膚反倒帶上點健康的水靈,紅撲撲煞是招人疼。韓佑安惴惴不安承受身旁某人毫不遮掩的火辣注視,三兩口扒完飯丟下筷子就逃回屋。
窩在椅子裡屁股還未坐熱,木雕房門便被輕聲推開,韓佑安驚弓之鳥般跳起,看清來人後更是伸長脖子扯開了嗓門:“元寶、元寶……”
見了自己如見鬼般驚惶,祝裕儒倒也不怒,好脾氣的轉身關門,悠然閒適的往屋子裡踱步,自顧自輕撫下擺入座,一言不發含笑注視起韓佑安來。
扯開嗓子喊了半晌未見元寶前來搭救,對方倒是一副看好戲的戲謔神情,韓佑安漸漸止了折騰,唬著臉將緊閉的窗欞一一撐起,安、安全……
“這院子本就未安排幾個下人,即便門戶大開也無妨,該做的我又怎會怕人瞧見……”祝裕儒上前一把圈住韓佑安,從可人兒頭頂新束的發髻裡挑出一縷長發繞指把玩著喃喃低語,“束發髻了,轉眼間都見不著那垂髫小兒的影子……”
曖昧的氣息拂過耳側,韓佑安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反駁:“我、我明明還未滿十五……”
“對哦,九月初九才滿十五,還有月餘。”祝裕儒一臉擠兌露出壞壞的笑容,不緊不慢著鬆開雙臂。
韓佑安脫兔般跳離祝裕儒身側,每每與這惡人近身必然從頭到腳不自在,果、果然是狐媚子!
“找、找我何事!”韓佑安口氣帶衝說話,巴不得爽快下逐客令,隻可惜人在屋簷下,且這屋簷的房梁還頗高。
“找你自然不為隻談風月。”祝裕儒微微收斂起調笑的眉眼重新入座,神色怡然開口到,“我已安排你三日後入國子監習業,提早些準備。”
“國子監?”韓佑安擰緊眉頭,自己又不似柿餅那書呆子,心心念念著求功名,嫁給這惡人彆的好處沒撈到,好歹以為從此不用再與那先生打照麵,不曾想虧得更厲害,國子監是什麼來頭?那可是出將入相的地方!沒見過豬跑那也是吃過豬肉的,自己肚裡這幾滴墨,進了國子監還能有活頭?念及此處韓佑安的腦袋更是搖得如撥浪鼓一般,張口便是連連拒絕,“我不去我不去……”
“你這般年紀不好好習業難不成一輩子隻想吃睡二字?”祝裕儒好笑的挑眉,曉得小家夥懶,卻未曾想過會懶到如此至極,以己之力好生供養他幾輩子都綽綽有餘,說到底也隻是想他多讀些書消磨時日,能不能求到功名倒是其次。
“我便是一輩子隻管吃睡那又如何,反正娘給我好些嫁妝……”韓佑安甚是不服,恨恨的彆過腦袋嘀嘀咕咕,卻不想被祝裕儒聽了個真切,無可奈何搖起了頭,不知該氣他胸無大誌還是該笑他半大孩子般童言無忌。
“你那些嫁妝早已收歸我帳房,每月支取數目都得經由我點頭,難不成你不知?”
“什麼!?”韓佑安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個箭步衝上前揪住祝裕儒的衣襟急吼出聲,“你還我嫁妝!還我嫁妝!我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