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衝天的吼聲撞擊著滾滾而來的雷聲,轟然的霹靂將我們的臉龐映得爐鐵一般堅毅、通紅!果然不出所料!一切發生得都那麼具有戲劇性。剛才還憑欄眺望,如同隔岸觀火,現在卻要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軍令如山倒嘛!我們跑步趕往工地。"解放軍來了!"……"救星來了!"工地上一片歡騰,人們紛紛鼓掌、歡呼起來。民工們如釋重負;在周圍觀看的居民群眾更覺得心裡有底了。路邊一位大嗓門的老爺子大聲嚷道:"解放軍把你們救了!"
"可不是!要不,還不得一塌糊塗?就憑這幫……"幾個在旁邊的人小聲嘟囔著,憂心忡忡地。與我們施工的場麵相比,這個工地顯得如此雜亂無章:預製水泥管道有躺著的、有戳著的;一包包水泥垛在地麵,沒有覆蓋苫布,有的甚至陷在水窪中;幾個大小不一的工棚毫無次序地搭在左右,炊灶案板上散亂地堆放著吃剩的和未加工的食物;進進出出、來回奔忙的,全是些蓬頭垢麵的民工……總之,烏合之眾、滿目狼籍……頓時,心中疑竇叢生,大惑不解:就算是他們不像我們部隊直線加方塊那麼窮講究,就算是他們的紀律秩序不像我們部隊那麼要求嚴格,可勞動安全、人身安全總得要講吧?這裡麵有多少事故隱患哪!………
反正,在軍營裡呆慣的人,難以忍受這兒的淩亂、無序。連長在與工地指揮一見麵就向他提出了建議:改善布局,強化管理。誰知,那個手裡拎著步話機、叼著煙卷、黑臉黃牙大嘴岔、不修邊幅、衣著邋遢的工頭瞟了我們一眼:"多少年了,我們都是這麼乾的,也沒出什麼事。我當包工頭,就要一條:出工、出活!"一嘴的滿不在乎。在我聽來,簡直有些無賴。也許,覺出自己的口氣有些不順耳,那工頭又趕忙咧開嘴,呲著牙,堆起那藏汙納垢的滿臉褶子:"嘿嘿,連長,你們說得都不錯,可時間緊急,咱們先把活乾完了,以後我再改進也不遲嘛!哈哈……"
讓人哭笑不得!畢竟隔著一層軍民關係,連長也不好多說什麼,朝他點點頭,話鋒一轉,便商量起我們該乾點什麼來了。涎笑著,工頭說:"這樣吧,你們當兵的戰鬥力強,就幫我們把剩下的那段溝挖出來,好吧?" "沒問題!"連長眼皮眨都沒眨,豪爽地應承下來了。然後與指導員簡短地交流了幾句,便迅速將任務分解到各排中去。有如排山倒海,我們生猛如虎,甩開膀子乾了起來。一時間,與那邊冷清、潦倒的場麵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涇渭分明。
見此情景,那工頭頓覺臉麵不掛,火冒三丈,罵罵咧咧地大聲嗬斥著那幫殘兵敗將:"還不快點!等他媽的什麼哪!等大水來了涮鍋仔哪!……格老子,不要臉……"見到連長也脫掉衣服,準備乾活,忙著一溜小跑過來,掏出煙:"用不著,用不著,這麼多人,不在乎少你一個,來來,抽支煙……"連長微笑著,神情和藹、然而態度卻是堅決地回絕了他:"謝謝,"望了我們一眼,對工頭說:"弟兄們乾得熱火朝天,我在一邊當看客,不習慣。"說著,就跳下了壕溝。
此番對話,周圍的戰士們都聽到了。不動聲色地,然而大家卻又是鉚足了力氣,拚儘全力乾著。什麼都不為,隻為了我們軍人的品格、軍人的高風亮節,也為了我們情同手足的連長大哥!先是愣怔了一會,隨後,那個工頭笑了笑,搖搖頭,轉身悻悻地走了。是的,他不能也永遠不會理解軍人那火熱博大的胸懷!"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這句話對我來說,早已不是那種朗朗上口的嘴禪、繚繞於嘴邊的口曲,或者是淺薄煽情的語句。凡在綠色軍營認真走過每一個步履,親曆那感人至深的每一個過程的人,都會把這句話深深地鐫刻於心,有如烙印一般。
戰友,就是在旌旗獵獵飄搖之下,心力交瘁之時伸向你的那條有力的臂膀;戰友,就是在衝鋒陷陣、拚搏廝殺中奮不顧身擋住向你射來的罪惡的子彈的身軀;戰友,就是披荊斬棘、跋山涉水時攬住你、繼而又用力握住你的那雙溫暖有力的大手;戰友,就是拉歌時那排山倒海、氣衝霄漢的吼聲;戰友,就是你在夜晚蒙上被子,用淚水泡紅的雙眼換來的鼓勵和貼心的話語;戰友,就是你病臥床榻,倍思親人時那一條條碼在你額頭的毛巾、雙手捧給你的一碗碗蒸騰著香氣的病號飯………
戰友,多溫暖、多甜蜜、多豪邁、多神聖的字眼!在我們心中,顯得那麼彌足珍貴!第57章"呼——"……一陣狂風打著旋兒撲麵而來,頓時感到一種久違的涼意。真他媽的爽!我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家夥,撩起背心或衣角,擦去身上的汗水,享受般地體味著老天爺的"恩賜".誰都明白,其實,懸在頭上的那把利箭,將灰暗的天幕挑開一個口子,那令千萬人詛咒不已的大雨,頃刻間會瓢潑而至。而我們麵臨的,將會是一場怎樣慘烈的廝拚!
遠遠地望見連長那陰沉凝重的臉色,心裡剛剛騰起的那點欣喜轉瞬即逝。默不做聲地,抄起了工具,我們將一腔的惱怒,朝腳下的壕溝發泄下去……順著風向,隱約聽到旁邊的幾個民工在說笑:"……屁是屎頭,風是雨頭,……有他好果子吃了,……嘻嘻……"……"婊子養的!"那個工頭連跳帶罵地竄了出來,變了調的聲音聽起來近乎淒厲:"老子開了你們!誰他媽的不想乾,就給我滾蛋!你個龜兒子……"對這些腦滿腸肥、一肚子大糞的土著爆發戶,我曆來是不屑的。眼前的一切,也說明民工們的幸災樂禍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輕蔑地瞟了他一眼。"六月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山雨欲來,作暴風驟雨狀的天空,劈裡啪啦地掉了幾個銅錢大的雨滴,便偃旗息鼓,悄無聲息地退隱,不知所向了。烈焰蒸騰的太陽慢慢挑開雲層罅隙,咧開大嘴,伸出火舌貪婪地舔噬著地麵上的一切一切,儘管四周的天空依然鐵幕一般陰沉……依舊是難熬的、令人不堪忍受的暑熱。我把濕淋淋的迷彩服費勁地脫掉,解氣地扔向一旁,儘管這樣並沒有使我涼爽多少,可畢竟動作起來要順暢的多。伸出舌頭舔舔自己的嘴唇,鹹鹹的,還有些苦,真不是個滋味。
"啐!"吐了口吐沫,搓了搓麻脹的手掌,又掄起了鎬頭。在我們的作訓中專門有一個科目叫抗暑,就是在這樣的天氣裡盤腿打坐在操場上,讓太陽曬、讓熱氣蒸。先是穿著上衣練,然後就讓你脫掉上衣,光著膀子曬,直曬得你一層又一層地脫完老皮,長出新皮。最難受的就是脫皮這個階段了,老皮脫掉了,新皮還沒長出來,流下的汗水把你的生肉給蟄得鑽著心的疼。經過這麼一折騰,神了,抗暑抗曬能力還真的提高了不少。你看那些民工們,雖說常年寒來暑往、日曬風吹,論起對付日頭來說,算是老道了,可乾不了多會兒就得上旁邊陰涼處去喝水乘涼,抽煙聊天,而南國烈日下的我們,卻選擇了堅持。
"撲通!"就在我一鎬頭猛地锛下去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沉重的聲音。急忙回頭張望,"啊——!"我失聲叫了出來!"鵬哥!"隻見許鵬倒在泥濘的汙水當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扔下鎬頭,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緊跟著,王帆他們也緊跟著跑了過來,連長聞聲迅速趕了過來。"鵬哥!"我急切地把他摟抱在懷中,將他扶起。"排長!""許鵬!"鵬哥臉色蒼白,十分難堪。他的眼皮無力地睜了睜,隨即又閉合,"……沒事,有點累……"嘴裡輕輕地,像是在喃喃自語。
我替他擦去耳側的泥漿,用手扶擦臉頰上的汗水,"怎麼這麼燙?!"他的體溫很高,我很警覺地喊了出來。"昨天不還好好的嗎?"王帆瞪著眼珠大叫道,很是詫異。連隊衛生員衝過來,撥開眾人,打開醫藥箱,拿出體溫計,拉開鵬哥的迷彩服,把體溫計夾到他的腋下。"……39.8C!°" "王帆!你負責跟衛生員一起,送許鵬回營部!" "是!"旋即,在隨隊衛生員的陪護下,鵬哥被送到團部衛生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