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學霸。”
溫升疲憊不堪地睜眼,反應三秒後關閉手機鬨鈴。昏暗的房間,厚重的窗簾仿佛隔開了世界。
五年後再次回到B市的第一夜,久違地做夢,夢的內容混亂至極。像是把前七年的記憶糅合,劈頭蓋臉地將他在夢中衝垮。
隨便煮碗麵應付完早餐,他又小心地將房間牆上掛的水彩畫取下來,妥帖地用包裝盒裝好。
他收拾好一切,開車去爺爺的醫館。
暑期人多,醫館忙,溫升現在讀研,因為種種原因回到這裡。
爺爺身體狀況時好時壞,他走進醫館時剛好瞧見爺爺在咳嗽。
不過他一走近,老頭兒就立刻變了樣子,花白的胡子一抖,仍然和許多年前一樣精神矍鑠。
“你哥不是說要回來?”
溫升去給他倒茶,“臨時有事情去H市出差了,他說過幾天再來。”屋子裡邊專門擺了個方桌,上麵放著許多茶葉,他拿杯子時注意到茶具的風格似乎並不屬於老頭的審美。
“昨天晚上睡得好吧?你那房間空調壞了,你要是提前給我吱一聲兒,我就讓人早換了。”爺爺瞥過去,發現他盯著杯子出神,“小星他媽媽送的,景德鎮燒的玲瓏瓷。”
爺爺關心孫子的人際交往,多問一句:“你這麼久沒回來,跟小星打招呼了沒?”
溫升看著樂嗬嗬的爺爺喝茶,搖頭,轉身去整理中藥材。
醫館的護士一兩年就換一批,這規律怎麼來的溫升倒是不清楚。他蹲在中藥櫃邊仔細檢查,耳邊傳來幾個年輕護士的八卦聲,無外乎是討論他。
溫升倏忽起身,臉色並不冰冷,甚至是溫和的 。也許高個子帥哥站在麵前本身就具有壓迫感,旁邊幾個嘰嘰喳喳的小護士登時閉嘴。
“小溫?”樓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二十六歲的女醫生彎起笑眼,“回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溫升想起這是小唐醫生,六年前就一直在醫館裡工作,還算半個熟人。儘管如此,他也不算熱絡,不鹹不淡地打聲招呼,“嗯,沒來得及,好久不見。”
“什麼時候回的?”
“昨晚十一點多。”二十三歲的溫升口氣仍溫和淡然,仿佛和高中時一樣。
小唐訝異:“好晚啊。”然後問,“學醫是不是很累?我聽你爺爺說,你平時很忙,好像大學五年的課程提前就學完了?”
“嗯。”
樓上有病人嚎叫,小唐不得不飛奔上去。
下午溫升在醫館睡了四十分鐘,被爺爺趕回家。老頭知道他晚上沒睡好,心疼得不行,對此溫升感到無奈又高興,最終沒犟過老頭,還是乖乖回家補覺。
夏天午後惹人困,熱意翻滾在房間,窗戶虛掩,蟬鳴聲一陣陣溜進來。
他在這熟悉的環境下沉沉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滿頭大汗地醒來,T恤幾近濕透,頭發貼在後頸。
坐起來沉默許久,他冷漠地從床頭櫃撈過手機。翻出聯係人,目光停留在一串熟悉卻透著陌生的數字。
蟬休息片刻,繼續發功。在這短暫的十幾秒中,他撥出了北星的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卻很快機械女聲響起,再次用英文重複一遍。
溫升又打給北星的朋友。
“哎溫升?怎麼的……按住他,醫生呢!”電話那頭非常亂,男人語氣焦急煩躁,“那個護士你小心點啊……喂?溫升?”
“北星電話關機,你知道他在乾什麼嗎?”寒暄省略,溫升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一緊。
“不知道啊,這兩天我忙事兒呢,沒聯係!”又是一陣殺豬般的叫聲,“你去他家唄,應該在家吧……哎呀!”
掛了電話,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很憋屈,焦灼又難受。溫升拿起車鑰匙馬上出門。
孟河中路311號,他輕車熟路地找到門,敲門時頓住。屋內傳來一陣哭聲。
溫升站定二十分鐘。
終於抬手叩門。
沒聽見腳步聲,門卻在三分鐘後“哢噠”一聲。
光腳踩在地板上的人神色不快,眉宇間滿是煩躁。北星低頭看著手機,等半天外麵的人也不吱聲,他掀眼,對上溫升的眼睛。
煩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情緒。
北星擰眉,疑惑地問他:“乾嘛的?”
很奇怪,他在外麵站了二十分鐘,心情複雜,急切而猶豫,衝動也怯懦。可是看見北星的時候,又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作出什麼表情。
於是他再次幾乎麵無表情地,違心地說:“沒事。”
北星瞅他垂著的手,一緊張就捏褲縫,以為彆人看不見。“哦。”
“你……是換了電話卡?”溫升微微抬手一指,“我給你打電話,以前的號碼,關機。”
“所以你來我家?”
他低低地嗯一聲。北星點頭,往裡走,小娃還在房間哭,這會正鬨得厲害,他以為溫升會走,一轉頭卻發現他跟在後麵。
牆上掛鐘顯示已經五點半。
北星覺得他這種行為,來找他,卻什麼話也不說,態度又不清不楚,非常讓人討厭。北星性子急,無論過去多久,依舊不喜歡溫升把話藏著。
“能走了嗎?我還有事情。”他刹住步子,猛地回頭。
溫升一愣。
“我……”
北星臉色不太好,“你說,反正我不聽。”
溫升動了動嘴唇,凝視他,“我就是來看看。你彆生氣,我沒有其他意思。”
溫升說完,兩人安靜地對峙片刻,北星沒有說話,隻是失望地看著他。
他離開後,北星把手機用力砸在沙發上,掉落在地時的聲音不大。北星來到門口,打開,又甩上。
從洗手間回來了,他沒有聽見小娃的聲音。外麵的門打開,忽然灌進一陣風。
他追出去,樓下傳來小娃的喊聲。“哥,我去找大哥哥!”
北星幾乎是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