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安如遭雷擊,他忽地抬眸看著蘇墨秋道:“你說什麼?他們是為了殺朕而來?”
“……是。”
沈慕安並不慌亂,反而有一絲總算發現了潛在敵人的興奮:“這才第三年,有些人就已經等不及了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弑君,真不知朕的這些朝臣裡,哪一位有如此膽量。”
“你先去歇息吧,”沈慕安道,“明日一早朕會派人來叫你,屆時陪朕去一趟白鷺閣。”
“是,微臣遵旨。”
沈慕安起身離去,揮袖道:“時辰不早了,丞相也早些歇息吧。”
沈慕安倒是離開前去休息了,可蘇墨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哎,他知道這是自己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
從前他完成每日的播放量指標之後,蘇硯就會出現在他身邊,給他提供催眠服務。
蘇墨秋望著床上長方形的“小天空”,有那麼一瞬間非常懷念蘇硯。
但他知道蘇硯多半是來不了了。
皇帝遇刺,宮中此刻必然戒嚴排查,蘇硯多半正在被某個主事的太監攔下來盤問情況呢,肯定是到不了他這裡了。
蘇墨秋翻身看了看殿內四周,由於他方才的吩咐,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太監或是宮女敢進來打破平靜。
這一方天地窄小,隻容下了他一個人。
原來這萬人之上的滋味,竟是如此孤寂。
蘇墨秋真沒有跟沈慕安說假話,如果讓他來選,他一定不會選擇做皇帝。不過人生的悲劇往往不是因為做錯了選擇,而是因為根本沒有選擇。
先帝英年早逝,膝下唯有一兒一女,其餘血脈大多早早夭折。所以沈慕安很早便被父皇立為了太子,成了這個王朝的唯一繼承人。
他沒有親生兄弟,所以他從來沒有選擇。父皇駕崩之後,帝位一定會是他的,並且也隻能是他的。
仔細想一想,他也挺可憐的。
沈慕安七歲被立為太子,同一年母後病逝深宮,十五歲父皇駕崩,隨後繼承帝位。換句話說,在旁人還在打打鬨鬨的年紀裡,他就已然失去了雙親。
蘇墨秋不恨沈慕安,哪怕知道了自己這具身體原主的結局是被他所殺,也並不怨他。他覺得不能夠強求一個孤立無援的少年全身心地去相信一個陌生人,更何況還是個隨時隨地能威脅到他的陌生人。
不過……說是“陌生人”好像也不太準確。蘇墨秋原先以為劇本裡的他和沈慕安並不熟悉,到這一看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這個日後呼風喚雨的權相,其實從沈慕安剛剛入學開始,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說是朋友也不過分。
隻是年少好友,最終還是走到了無可挽回的那一步。
蘇墨秋想到這裡,不知為何忽地感慨萬千,因此他也分辨不出來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入睡。隻依稀記得再次睜眼的那一刻,晨光已然透過了窗棱。
“陛下醒了?”霍文堂笑著命人奉上來了早膳,蘇墨秋問他:“丞相呢?”
“丞相大人在白鷺閣等著陛下,”霍文堂笑眯眯地端上了菜肴,“陛下,咱們不著急。”
蘇墨秋低頭迅速扒了幾口飯菜,又漱了口,一刻也不敢耽誤,匆匆趕到了白鷺閣門前。
曆代王朝都有直接對皇帝負責的特務機構,這所謂的“白鷺閣”便算是大魏的特務機關兼情報部門。有魏一朝都設有內外侯官,上到京城百官的一言一行,下到各個州郡的一舉一動,全都在監控之中。
蘇墨秋對白鷺閣的印象可以用三個字概括:錦衣衛。
他知道這些皇帝的耳目絕不是像小說裡描寫的那般“酷炫”,而是代表著皇權底下最不為人知的一段血腥秘史。
是以這幾年來,蘇墨秋從來沒有到過此地,也不太想和裡麵的人扯上關係。
不過,沈慕安既然決心動用白鷺閣,就是表明了此次刺殺他一定會追查到底,絕不姑息。
簡單理了理思緒之後,蘇墨秋走下了馬車。
然而下車的那一瞬,蘇墨秋並未看見沈慕安,站在路旁等待他的人居然是此前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形係統蘇硯。
蘇硯兩手依舊抱著那把泛著銀光的佩劍天霽,雙眼被一層白紗覆蓋,裸/露出來的麵龐則仍然是蘇墨秋一貫熟悉的清俊疏離,似乎已經在此地悄無聲息地等了他許久了。
雙眼蒙紗是蘇硯一貫的打扮,原因是那雙眼睛其實是他用於接收數據的地方,需要好好保護。蘇墨秋對外說他的這位義兄患有眼疾,不能視物。
“你終於過來了,”蘇硯道,“我在這裡等了你一個時辰。”
蘇墨秋訝異道:“你居然還能認得出來我?”
“係統認人靠的是神識靈魂,不是軀殼,”蘇硯道,“我知道你和陛下互換了身體。”
蘇墨秋問:“既然知道,那你有什麼辦法讓我們兩個換回來嗎?”
蘇硯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可能是總係統那邊的程序錯誤。”
“那修複這個錯誤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不知道。”
蘇墨秋對於蘇硯的表態也沒有任何辦法,隻好道:“那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