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安抬了抬下頜,示意蘇墨秋,後者才道:“行了,與其跪在這裡認錯,還是接著回去調查吧。”
霍文堂帶走了戰戰兢兢的唐落雲,沈慕安搖頭道:“素來能人輩出的白鷺閣也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蘇墨秋在心裡默默地說,也許這不是淪落,而是那裡頭本來就是一池汙穢,隻不過如今顯露出來了冰山一角。
“但他肯來,至少對皇上應該確實是忠心耿耿。”蘇墨秋道。
“朕不需要這些缺心眼的忠臣。”
“那……”蘇墨秋眉眼一彎,“陛下需要微臣這種嗎?”
“你又跟朕賣乖,朕說了不吃這一套,”話雖如此,沈慕安的唇邊卻還是掠過了一絲笑意,“溜須拍馬、曲意逢迎的本事,你蘇墨秋還差了點意思。”
蘇墨秋笑著應承,隨後道:“不過陛下,微臣覺得能在白鷺閣混到一官半職的人,絕不會太過單純。那把劍必然是有人陷害沒錯,手段如此明顯,唐落雲不會看不出來。”
“你是說,他想故意引導朕以為這是南涼所為?”
“不僅如此,”蘇墨秋道,“此案由白鷺閣全權負責,可凶器怎麼半路上被人掉了包?”
沈慕安猛然轉身:“你想說白鷺閣內已然有了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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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
“是。”
得到了宣聞玉的首肯,墨雪衣這才謹慎地推門而入,道:“拜見都統大人。”
宣聞玉坐在輪椅上,背對這墨雪衣,道:“這幾年來我因為腿傷,一直很少到白鷺閣主持事務。你做得不錯。”
“……謝、謝大人……”墨雪衣大概是很少聽到旁人真心實意的讚美,故而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說說看,”宣聞玉雙手平和地交疊於身前,聲音和他的容貌一樣溫潤如玉,“你找我是為了什麼?一般的事務,你不必特意尋我。”
“是,”墨雪衣道,“行刺陛下的凶器已經查到,但我懷疑有人暗中調換,用以陷害南涼,挑唆兩國之間的關係。並且此事是閣中之人所為,白鷺閣中……有人結交外人。”
而這是白鷺閣的大忌。
“此事我暫時按了下來,沒有讓人發現異常,”墨雪衣又道,“我想這樣才便於將這些人連根拔起。”
“你怎麼想,就怎麼去做,”宣聞玉道,“去吧。”
墨雪衣明白宣聞玉是在考驗自己的能力,於是拜道:“是,我明白。”
他原本已經走了幾步,卻最終還是回頭輕聲囑咐道:“大人還需多多保重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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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件事是有意陷害,”蘇墨秋道,“可要是做出一把一模一樣的劍出來,也不是一件易事。若不是有人潛入偷盜,就是南涼那裡也有叛徒。”
沈慕安坐在亭上吹著春風,他闔眸道:“南涼如今的帝王名喚源敘深,他和皇後之間感情甚篤,因此多年來未曾納妾,膝下長子名源司繁,雖然隻有十六七歲,如今卻也在使團之中。”
蘇墨秋瞥了沈慕安一眼,心想陛下您眼下不也就十七八歲?怎麼還說彆人“隻有十六七歲”?
“雖然南涼暫時還沒有冊立太子,但應該是他源司繁,不會有什麼差錯,”沈慕安睜開了眼睛,用指節輕輕敲了敲光滑的玉質桌板,“南涼之人得罪了未來太子,能有什麼好下場。”
“這也不難,”蘇墨秋道,“陛下不妨以禮部的名義,準備一場宴席,而後微臣代您前往一探真假。”
沈慕安把目光移給了蘇墨秋:“你怎麼確定一試就能試出真假虛實?”
蘇墨秋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自然是因為,還有彆的安排。陛下若是真的想知道,不妨隨微臣一同前去。”
傍晚時分,南涼使團住處。
“啟稟殿下,”下屬道,“北魏皇帝的車駕馬上就要到了。”
“知道了。”源司繁放下了手中的儒家典籍,立即起身準備迎接。
他身後的蘇承宣依舊在源司繁旁邊喋喋不休地吹捧:“我早就聽說南涼殿下生得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源司繁旋即笑了笑,命人將準備好的禮品送到了蘇承宣手裡。
“……給、給我的?”蘇承宣有點受寵若驚,“這、這太貴重了,不合適吧……”
“蘇大人喜歡便好,這幾日多虧了蘇大人來來回回幫忙,這也是一份心意,”源司繁笑道,“再說了,蘇大人趕來赴宴,空手而歸怎麼合適呢?”
“嘿嘿……我……”蘇承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我就收下了。”
源司繁整理好了衣衫,便帶著一眾隨從官員於府門外等候,見到車馬停歇,以漢人禮節躬身拜道:“南涼使臣源司繁,見過陛下、蘇相。”
蘇墨秋陪著沈慕安下車之時,驚訝於源司繁身為鮮卑人,漢語竟然說得如此之好,一點口音都沒有。
然而這三位是高高興興了,立於門後的蘇承宣可是一點兒都笑不出來,他哪裡想得到會在這裡碰見皇帝和自家二哥。聯想起之前“蘇墨秋”對自己的訓斥,蘇承宣整個人險些跟著一顫,立馬心虛地把源司繁送他的禮物藏到了背後。
“陛下……二哥,你們、你們也來了啊。”
“那當然,”沈慕安道,“俗話怎麼說的來著,不是冤家不聚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