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要自儘,保全你的主人,”蘇墨秋笑道,“所以我一早就告訴了他,抓到你之後,把你身上所有能傷人的東西都奪下來。”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你們可以殺了我,”那刺客道,“或者嚴刑逼供,看看我肯不肯鬆口。”
“何時說了要殺你逼你,再說了,又何必如此,”蘇墨秋笑道,“這世上願為知己者死的人並不多,你既然甘為他赴死,那麼這個人不是給你許諾了豐厚報酬,就是拿捏住了你的軟肋要挾,沒錯吧。”
聞言,刺客瞬間低頭不語。
“我不管那個人許諾給你了什麼,又或是拿了什麼要挾你,我隻跟你說一條,那就是這些統統靠不住,”蘇墨秋收斂了笑意,“因為這裡是大魏平城,是天子腳下,沒有哪一個人的諾言,能夠比得過天子的一言九鼎。”
“你還是好好地想一想,把這些都想明白,”蘇墨秋又道,“你今日來殺人滅口,來日同樣有人會來滅你的口。你的生死,除了我,除了丞相,這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人會放在心上。”
“我……”那刺客唇瓣顫抖不止,眼眶微紅,似要落淚,可最終還是忍了回去。
“我……罪臣、罪臣回陛下的話,罪臣名叫……宋晚橋……”那名黑衣男子沉默良久後終於開了口,“本是白鷺閣門下殺手……”
沈慕安打斷他:“你是白鷺閣哪裡的人?”
“我、我是……”宋晚橋躑躅道,“是白鷺閣六處的人,專門負責暗殺……”
源司繁在一旁聽了許久,忽地啟唇道:“你既是來刺殺,那你的目標是誰?”
這個人是潛藏在他身邊的叛徒,源司繁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是……”宋晚橋從源司繁的年紀和著裝中猜出來了他大致的身份,“是殿下身邊的侍從蘭溪……”
源司繁聽罷依舊平靜,這等定力連蘇墨秋也忍不住側目而視。
要知道這才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放到現代社會裡最多才上高中。
早熟也得有個度吧。
源司繁發現蘇墨秋望著他,也抬頭衝著他笑了笑,道:“陛下,雖然蘭溪此人不清不楚,但他畢竟還是我南涼中人。而且我擔心他還有後招,此事可否交由我來解決?陛下放心,我們定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複。”
沈慕安衝蘇墨秋點了點頭,後者才道:“自然可以。”
這幾人聊得有來有回,後頭跟著全程旁觀的蘇承宣可是看傻了眼,他哪想到這背後竟然如此複雜。要是換做了他,隻怕連自己到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來想去,蘇承宣由衷地感慨,他二哥真好。要不是有他在,自己應該早死了無數回了。
蘇墨秋拍了拍蘇承宣的肩膀,叫蘇硯先送走他和宋晚橋,順便也護送一下沈慕安。
他還有話跟源司繁說。
“年方十六,能有如此氣度和胸襟,令人佩服,”蘇墨秋笑道,“尋常這個年紀的少年,隻怕還未必懂得這許多。”
頓了片刻之後,蘇墨秋又道:“據我所知,殿下的父皇膝下隻有一女,而且尚未及笄,不過剛滿十歲,想來殿下來到大魏,為的應該不是和親。”
有了魏歆上一次的教訓,蘇墨秋來之前可是惡補了一番南涼的皇室情況。
“自然,陛下明鑒,”源司繁談及此事,沒了方才的輕鬆姿態,“眼下南涼的處境,無異於夾縫求生,隻好結交強國,以求自保。若承蒙陛下不棄,我們願訂立合約,奉大魏如天/朝上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看來刺殺一事,源司繁一定會配合調查了。
不過這個要求麼……還得回去跟沈慕安還有百官說說。
蘇墨秋再出大門的那一刻,已然是深更半夜了。他望著夜空中孤寂的彎月,一點兒欣賞的心思都沒有,除了困還是困。
他隻想倒頭大睡。因此蘇墨秋上車之後沒多久,還真就靠在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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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走嗎?”蘇硯看著馬車上的沈慕安問。
“等一下,”沈慕安道,“他出來了麼?我去找他說說話就走。”
沈慕安掀開簾子,下了馬車,在靜謐無聲的夜色中緩步走到了另一輛車駕前。
“朕有些話要跟你說,”沈慕安上了車,坐在了蘇墨秋身邊,輕聲道,“你的心朕看到了,這幾日來你也不容易。”
“……可是朕有的時候真的看不透你,”沈慕安輕聲一歎,“朕有時候覺得,朕從前認識的,和如今看到的,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朕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到底是你變了,還是朕變了,”沈慕安說著說著,心頭湧起一陣酸澀,他下意識地想去摸摸蘇墨秋的手,然而卻又覺得太過狎昵,最終隻是輕握住了他的袖口,“從前種種,其實朕一直都是記得的。”
“……玄卿、玄卿?你怎麼不跟朕說話?”
沈慕安伸手推了推蘇墨秋,不料後者直接倒在一邊。
……這個人居然……居然直接睡著了。
沈慕安方才的感動瞬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骨鯁在喉讓他一口氣堵在了心間。
他覺得一片真心仿佛都喂了狗。
“走,”沈慕安頭也不回地下了車,叫上蘇硯,“現在就走,彆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