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饒命……哎呦、彆打了彆打了……大人饒——”
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口,那人見墨雪衣前來,竟是嚇得周身一抖,什麼話也不敢說了。
趙子魚道:“行刑之地多汙穢,副都統何必親自前來。”
墨雪衣望著地上那張血跡斑駁的臉,微微抬首示意暫時停止動作:“他還沒有招供出背後主使,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副都統,可這是宣大人的命令,”趙子魚道,“方才您也是聽到了的。”
“我認為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墨雪衣道,“先讓此人招供真相,再行處決。”
“副都統,”趙子魚提醒道,“白鷺閣的規矩,對於都統的命令應當即刻執行,不得有誤。”
“他那邊我會去親自說,”墨雪衣道,“不管怎麼說眼下這個人不能死,先停手。”
“墨大人……”
“白鷺閣的規矩,還輪不到你來教我,”墨雪衣對於趙子魚的態度隱約有些惱火,“……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把你推出去承擔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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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統,”趙子魚將方才的事簡要地報給了宣聞玉,“事情就是這樣了,墨大人的命令,屬下也不好違抗。”
“孩子大了,會有自己的心思的想法,這很正常,也不是什麼壞事兒,”宣聞玉至始至終都麵帶微笑,似乎對於墨雪衣的舉動並不意外,“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咱們都是為了皇上辦事,隻要一顆心是忠誠的,其餘的又有什麼關係。”
“……大人說的是。”
趙子魚行禮之後正準備離開,宣聞玉卻偏偏在此刻叫住了他:“這幾日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和不該打交道的人走得太近了?”
趙子魚心下一凜,本能反應就要跪倒在地,然而他竭力掩飾住了心中的慌亂,輕聲道:“勞煩都統掛念,都是些正常的問候往來,大人多慮了,屬下不會讓這些聯係影響到大局的。”
“哦,”宣聞玉貌似理解地點了點頭,“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可以走了。”
趙子魚離開之後不過須臾,宣聞玉身後親衛商陸上前半步,低聲道:“需要將此人暗殺麼?”
“……暫時不用,留他一命吧,”宣聞玉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不是有句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是嗎?”商陸冷然道,“可你方才,分明是想要殺人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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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著沈慕安的追問,蘇墨秋一時間無言以對,怔愣片刻之後,他雖有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要對他說什麼呢?又要如何對他說這一切呢?告訴他,蘇墨秋這個人其實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而是一個來自未來社會的社畜,他在這裡表麵風光,實則舉目無親,惟餘孤獨。
平日裡他除了偶爾能和蘇硯說說笑笑,並毫無疑問地收獲後者的冷淡之外,就是陪伴著沈慕安。所以他沒事的時候,便喜歡拉著小太子談天說地,還喜歡從街上隨手買點小東西塞給他,儘管他並不想聽也並不想要。
蘇硯雖然能時常陪伴在他左右,可感觸到底是不一樣的。更何況蘇硯更多時候其實並不明白蘇墨秋的所思所想,他隻覺得此人有點過於矯情。
“你這個年紀,有什麼可發愁的?”
“愁者,心上秋也,”蘇墨秋獨自斟酒,“和年齡無關。去者不可留,當下不可定,未來不可知,此為萬古愁。這世間千百疾病都可對症下藥,隻有孤獨,無藥可解。”
蘇硯聽罷,隻給予了兩字評語:“無聊。”
蘇墨秋自嘲一笑:“好吧好吧,那就不提了,不提了。”
除卻公務之外,能同他說幾句話的人太少了。若是蘇硯不算在內,那也就隻有一個沈慕安了。
那晚夜月之下,蘇墨秋收到魏歆的委托,前往涼亭尋找沈慕安。這一回他吸取了之前的經驗,他見沈慕安心情轉好,這才慢悠悠地從身後拿出來了兩串糖葫蘆。
“殿下整日茶飯不思,到底不是個事兒,”蘇墨秋笑眯眯地把其中一串糖葫蘆塞到了沈慕安手裡,“嗯,其實不想吃飯這件事呢,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殿下恕我直言,若是每日都麵對著山珍海味,日子久了我也不想吃東西。”
“所以說殿下這病啊,用不著太醫去治,”蘇墨秋笑道,“哪天我找人帶殿下去體察體察民間疾苦,保證殿下回來一定胃口大開。”
沈慕安盯著那串糖葫蘆直皺眉:“這什麼東西?”
“好東西,能讓殿下恢複食欲的好東西,”蘇墨秋張口咬了一顆山楂,“放心,這東西要有毒,我先死在殿下前頭。”
沈慕安聽著蘇墨秋的調笑,沒去動手裡的那串冰糖葫蘆,仍舊望著宮殿的方向出神。良久才道:“其實是因為,今日是我母後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