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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撥回現在,崔林夕也問了個與當初相似的問題,“清梨,你有沒有愛他......一點點?”
她從未見過清梨今天這般無精打采,在試探的問句後麵加上了量詞:一點點。
“崔先生是個情緒冷靜的男人。”清梨沒正麵回答她的提問。
身為收音師,感性是保持職業敏銳度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影響了她對感情的判斷。那日崔予頌提議兩人結婚,麵前的男人雋朗穩重、泰然自若,清梨心底某處一動,跟他相處一輩子或許不難,她答應了。
她一度認為嫁給不會吵架並善於情緒管理的男人,某種角度是好事。
但真的成為了生活伴侶,溝通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她又恨不得對方是個火藥桶。至少她能感知他。
李清梨,人如其名,氣質沉靜,有幾分清雅疏離。
熟稔後實則很好相處,冷不丁冒出幾句冷笑話,不經意時還會撒嬌,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專注又投入。
當初崔林夕就是被這種禦姐賣萌的反差感吸引住的。
她與崔予頌相處14年,像極了南極大陸裡冰山和企鵝。企鵝搖搖擺擺四處亂跑,冰山默默關懷。
崔予頌確實不太擅長如何積極地表達感情。他有他的溝通法則。
“所以,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17歲的崔林夕強調自己心理年齡已成熟,準成年人可以幫助成年人。
清梨稍稍鬆了眉頭,“跟這件事無關,積少成多,羽毛輕的事也會壓垮駱駝。”
崔予頌33歲生日在即,她親手做了蛋糕,並扮成外賣員親自到公司送驚喜。因為各自工作,兩人已經一周沒見到對方了。
然而,沒有出現劇本裡預想的感動和驚喜。
“我不過生日,”當著秘書的麵,崔予頌行色匆匆,直言,“以後你也不要再準備生日蛋糕了。”
聲音似屋簷下的冰棱,毫無溫度。搭配崔予頌骨相上乘的帥哥長相,若說的是情話,肯定令人神魂顛倒。
抱著蛋糕冷藏袋,清梨一顆忐忑的心臟反而歸了原位,知道崔予頌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沒想到他直接拋出一枚拒絕炸/彈。看來崔林夕對A某也有許多不了解的事。
“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她語速很快,崔予頌沒聽清:什麼???
男人低頭看她,眼珠黑而沉,眉骨逾顯硬挺。天之驕子的那些桀驁輕狂,儘數藏在了眸底深處。
“其實明天才是正日子,或許你把它當成一個簡單的下午茶蛋糕。”清梨朝他舉了舉蛋糕。
蛋糕包裝盒上的閃粉像一把刺眼的針,忽然撬開心底深處結痂的傷疤,紮得他生疼。崔予頌呼吸重了一下,“我說了,不需要。”
氣氛微妙尷尬,刹那間萬籟俱靜,仿佛沉默亦是一種較勁。
“你回去吧,”聲音冷靜克製,“我馬上要開會了。”
薑秘書抿了抿乾涸的唇,能看到崔予頌說完那句話後,李清梨迅速斂下的眉眼。
可也隻是一瞬的黯淡,她很快抬起頭,坦然地與他對視,目光沒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她在等他做點什麼。
薑秘書畢業後直接進公司,五年來遇到過各種各樣修羅場,沒人敢跟崔予頌直麵對峙。
崔予頌,何許人也?
頌通集團一把手,被稱作“頌通鬱金香”,此香非彼花,指的是“鬱金香迫擊炮”——世界上現役口徑最大、重量最重,殲滅有生力量的重型武器。
天生傲骨,叱吒行業數年如一日的工作狂,突然領證閃婚,妻子是相親見過幾麵的關係。兩人之間奇怪的氣場讓薑秘書拿捏不透,不敢多言。
崔予頌眉眼生涼,抬腕看表,“彆浪費時間,走了。”
清梨沒應,看他消失,步履很快、動作利落。
“芯片供應商剛剛出了事故,大家都在等崔總。”薑秘書輕聲解釋。
清梨心中五味雜陳。沒錯,客戶有權拒收快遞,驚喜用錯了對象會變成驚嚇。她還沒想好自己怎麼消化情緒垃圾,所以不好倒給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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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完前因後果,崔林夕同樣無言以對,明明說句“謝謝”,結局就能皆大歡喜......
“A某屬鋼鐵的,清梨,咱們彆拿人類的標準要求他。”
少女表示自己堅決和李清梨站在同陣營。
跟崔予頌九成相似的眉眼,露出美好的笑意,那種感覺很奇妙,仿佛在平行空間裡,他也有柔軟的時刻。
清梨不自覺伸手去撫,指尖微涼,崔林夕就勢親親熱熱挽過她手臂。
“好清梨,彆生氣了。”
她仰頭嗅她身上的香味,忽而又惱怒,A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好聞的梨子啊!成天儘裝什麼高冷,自討苦吃。
高冷?清梨緩緩眨了眨眼,對男人來說,這詞絕不會出現在床上。
這對叔侄非說她身上有香味,連聞香味的方式也一樣:埋在她頸窩用力嗅。
明明什麼香水也沒用,但崔予頌總有很壞的方式讓她一起聞到。
其實清梨對崔予頌今天的回應談不上失望,隻是覺得婚姻大概也就這樣了。
臨近晚餐飯點,咖啡店的客人少了一半。外麵倏然激烈地落起雨,街景在視野中漸漸斑駁。
掛著青翠葉子的枝頭隨風搖曳,年輕的情侶相擁路過,紅色傘頂是聚焦點。男生幾乎把傘全讓給女生,女生往他懷裡躲,一把傘在兩人頭頂來來回回。明明是一場驟雨,兩人嘴角卻倒掛著彩虹。
初秋已至,仍有花瓣打著圈慢慢降下來,又濕漉漉地落在情侶頭發上、帽兜裡,給櫻花樹帶來了春天降臨的錯覺。
年輕,真好啊!喜歡一個人這件事,本身就不應該太狼狽......除非從未喜歡過。
清梨注視著他們,肩線放鬆下來,心中某種繃著的情緒忽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