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能‘守護’多久呢?”她跪坐在伊萊恩的腳邊,仰頭看著她。
“您的力量如果耗儘了,爸爸他們是不是就不能走回來了?”
女孩說著這樣近乎冒犯的話,表情卻是意外的平靜。
伊萊恩沒有馬上回答,也沒有露出惱怒的表情,她隻是摸了摸蒂娜的腦袋,撫平女孩頭頂枯黃又毛躁的頭發。
“這是你們的族長需要考慮的東西,蒂娜。”伊萊恩回答道,“你的父親有很多選擇,而他接下來的選擇內容,是我判斷要如何處理你們部族的關鍵因素。”
蒂娜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打個比方,蒂娜。”
伊萊恩又摸了摸她的頭,慢慢道:“如果你出去玩的時候,擁有一顆和你父親一樣的石頭,你會走多遠?”
女孩眨眨眼,很快就說道:“我會走到自己走不動的時候。”
伊萊恩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走回來呢?”
蒂娜頓時一呆,好一會才不太確定的說:“那就隻是在附近走走吧。”
伊萊恩垂眼看她:“那你帶著可以庇護你走出很遠的石頭又有什麼用呢?”
女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隻好鼓起臉。
“你的父親應當還不至於直接走到‘走不動’的時候,但也不會甘心隻是在附近轉轉。”
伊萊恩的臉上露出了一點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枚石頭他究竟能運用到什麼地步,又會做出什麼樣子的判斷——我很期待他的選擇。”
梣木的生長範圍很廣泛,而能找到梣木的地方肯定是土壤肥沃草木蔥蘢的宜居之地,當這位年輕的族長找到了她要的梣木之後,是仗著手中尚可繼續使用的王的庇護繼續走下去,探索更多更廣袤的未知領域;還是當斷則斷,轉頭往回走?
那枚石頭的符文是有極限的,如何判斷,如何計算,如何思考,這也是那位族長需要思考的對象。
探索未知的勇氣,始終不屈的毅力,這都是人類極佳的資質;可如果不懂正確的取舍之道,那麼這些就隻是愚鈍自負的莽夫用作修飾失敗的誇大之詞。
但是目前來看,這位年輕的族長並不算是讓人失望的類型。
古恩希爾德的族長帶領著青壯回歸,他們隻帶回了兩三天左右的物資,而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族長本人——除了一根還帶著青翠枝條、無論長短粗細都很適合做手杖的梣木樹枝,他什麼也沒有帶回來。
“——大人。”
年輕的族長在伊萊恩麵前無比恭敬地低下頭顱,雙手遞過那枚仍散發著亮光的石頭和筆直的梣木樹枝。
“感謝您的庇護,帶回了您所期待的梣木樹枝。”
伊萊恩沒有立刻伸手。
“應當有更好的木材才對。”
“……是的,在風暴之壁的另一頭,我們能看到另外一片更加廣袤的土地。”
古恩希爾德族長慢聲回答。
“但是那並不是我們現在應該探索的領域,如果貿然進入,可能不僅僅是我們已經找到的東西,就連回來的路也看不到了。”
他抬起頭,露出一雙溫和卻足夠堅定的眼睛。
“如果您需要一根更好的手杖,下一次我會為您帶來的。”
這實在是非常粗糙的遮掩話術,又是過於明顯的野心和宣告。
但是,女王並不討厭。
於是伊萊恩拿起那根梣木,族長手中的粗糙原木在落入她手中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元素力切割打磨成了一根精巧的手杖,那些切下來帶著翠葉的細枝被她重新放入了族長的手中,連帶著那枚重新亮起來的石頭一起。
“現在這根就很好,至少目前來講我很滿意。”
她微笑著說道。
“——現在把它們種下去吧,古恩希爾德的族長,走到你們能走到的最遠的地方去,梣木會迎風生長,將風中的元素吸收到人類可以承受的程度,梣木生長的位置就將是你的部族新生的家園。”
古恩希爾德心思一動,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否有些其他的意思,比如說這是否是曾經乖僻的暴君為了指引她的子民拐彎抹角許下的暗示,可對上伊萊恩的眼睛,他又反射性低下了頭。
“停下你的想法,古恩希爾德,烈風之王是永遠也不會錯的,明白麼。”
她隻是現在想做的事情和過去的自己正好不太一樣,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一直如此,大人。”
古恩希爾德完全沒有反駁,很溫馴的回答。
“所以種下樹的是人類自己,從風暴裡走出去的是人類自己,決定自己要在哪裡定居也是人類自己,記住了嗎?”
“當然了,大人。”
古恩希爾德繼續回答道,他沒有問那個巨大的還在運行的煉金術法陣的問題——提供動力的核心是那顆元素蛋,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了。
這位族長飛快的補充道:“這一切全部都是我的獨斷,高塔的那一位對此一無所知。”
很顯然,伊萊恩小姐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
但是古恩希爾德還比較在意另外一個問題:“可若是梣木吸收了風暴的力量,那麼王城的風暴,是不是就會弱下來了……?”
常年不散的烈風是王權的象征,如此一來,算不算是損害了王的威嚴?
伊萊恩沉默了一會,然後她說:“那就是梣木的錯。”
族長呆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小聲辯解著:“可是畢竟是我們帶回了梣木的樹枝並種下……”
“不,”伊萊恩斬釘截鐵的否認道:“就是梣木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