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玄仍舊不發一語,大概是被他打攪到,他沒了睡意。從一旁小幾上拿起一本書籍,垂眸專注閱覽。
吳峰住了嘴。他原本以為大人對蘇清妤有特殊的想法,看來是他多慮了。
典當行門口。
蘇清妤的轎子在柳樹下停著,元冬掀開轎帷,扭頭看到自家小姐的目光落向前方,好像在看什麼東西。
“小姐,怎麼了?”
蘇清妤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麼。”
方才她好像看到了傅清玄的馬車,興許隻是相似而已,蘇清妤沒多想,進了轎子。
落座後,蘇清妤看著手上的銀票,眉間浮起愁緒。
她將自己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當了,一共當了一千五兩銀子。
她等了兩日,還沒等到陸文旻成功說服陸老太太將嫁妝還給她,這兩日陸老太太稱病在屋裡休息,誰也不肯見,連陸文旻也見不到她。
蘇清妤知道陸老太太隻是在裝病,可就算知道,她也拿她沒轍。五日的約定已經過去了兩日,不知道母親那邊是什麼情況?孫三娘有沒有讓人故意為難她母親?
每每想到這些,她就食難下咽,寢不安席。短短兩日,就消瘦了不少。
她問過陸文旻,他答應幫她籌銀子,可這兩日他公事繁忙,早出晚歸,她不大相信他能夠幫她籌到銀子,也許他隻是在拖延時間?
是夜,陸文旻比昨日晚歸了一個時辰,已是亥時初。
蘇清妤一直在等他,等得心煩氣躁,以至於看到他時,旁的話也顧不得說,立刻期待地追問:“夫君,你可籌到了銀子?”
陸文旻搖了搖頭,幾乎不敢與她對視,怕看到她眼中的失落。
八千兩銀子並不是一筆小數目,陸文旻嘗試與平日裡甚密的一些同僚借銀子,他們有的是廉潔之士,隻拿俸祿,手上根本沒什麼銀子,有的家中雖富,但錢財也不由他們隨意支取,他放下麵子換來的不過幾百兩銀子,這幾百兩銀子對蘇清妤而言隻是杯水車薪,他拿不出手。
明明對他已經不抱有太多期望,可聽到他沒籌到銀子的消息,蘇清妤心還是禁不住地一點一點往下沉,最後沉重得令她忍不住想要蹲下身子慟哭。
陸文旻抱著她,柔聲安慰,“夫人,你彆難過,我再想辦法。”
說來說去也隻有這麼一句話,他真的有心幫助她麼?蘇清妤對他產生極大懷疑。
深夜,蘇清妤輾轉難眠,她扭頭看了眼陸文旻安靜的睡容,略一猶豫,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來。
她點了燈,來到屏風處,拿起他換下的衣服,往各處尋摸一番,最後竟從袖口口袋中翻出了幾百兩銀票。
蘇清妤呼吸一滯,扭頭看向床的方向。
他有銀子,他寧可拿著這銀子去外頭尋花問柳,也不肯拿出一分一毫出來幫自己的妻子,還虛偽地對她露出心疼,關切的神色。
為什麼她還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蘇清妤顫抖著手將銀票放了回去,恍惚地走到桌旁,跌坐在椅子上,望著床上睡得正沉的人,她無聲的笑出了眼淚。
她放棄尊嚴,低三下四的求他幫忙,換來的卻是他的敷衍,拖延,隱瞞。
她真成了一個笑話。
* * *
“陸文旻真找你借銀子了?”
“怎麼,他也找你借了?”
“對啊。”
“那你借給他了麼?”
“若非遇到難處,他那清高的人斷不會向我借銀子,我於心不忍,借了他一百兩銀子。”
“我也是這般想的,就借了他二百兩銀子。”
“那你可知他是遭遇了何事?”
“我沒問,看他神色,似乎有難言之欲。”
長廊內,兩名官員小聲討論著陸文旻的事,說著說著就歎起氣來。
突然,旁邊的暖閣傳來一陣輕咳,二人話音乍止,這暖閣是傅清玄的休息之所,此時他應該已經去給小皇帝講學了,卻不想還在。
兩人麵麵相覷,慌忙離去。
暖閣內。
吳峰靜立一旁,視線微抬,落在前麵書案處。
傅清玄正專注地批閱奏折。
也不知他有沒有聽見那兩名官員的對話,方才他那聲輕咳也仿佛是無意發出。
時間靜靜地流逝,吳峰垂眸,過了片刻,又稍稍抬起去看傅清玄。
陽光從他右後方的窗流瀉進來,映照在他的半張臉上,他似乎被這陽光所擾,修眉微動,有些漫不經心。
筆尖一頓,一聲輕歎微不可察,他將筆擱下,一手輕抵了下額角。
片刻之後,他看向吳峰,語氣平淡:“你去查一查陸家發生了何事。”
吳峰驚訝,卻不動聲色,“是,屬下這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