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麼愚蠢的理由，就要讓巧國的人們陷入失去王的恐慌之中？

“所以，你乾脆就自己放棄生命？”蘇逸微笑，語氣冰冷：“多好的主意啊，隻要你這麼做了，就沒人會責怪你了，沒人會在乎你之前做過多糟糕的事了不是麼？”

少女又歪了歪頭，然後不是很肯定的說道：“不會吧？……反正朱升是很反對我退位的，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哪怕我死了他多半也要在我墳前罵一通吧？……”

蘇逸無言，繼而暗自冷笑，他乾嘛要激動？連這個國家自己的王都不在乎自己的臣民了，他不過是一個路過之人而已，管什麼閒事？

蘇逸並不需要刻意接近她，也不需要在此人麵前做什麼偽裝。所以在實在不願多對眼前這個人多說一句話的情況下，他乾脆轉頭眼不見為淨。

麒麟選王果然是不可靠的，看，這個女孩子明明什麼都不懂。

但那個少女卻沒有閉嘴的意思，她繼續湊過來笑著開口道：“呐，你叫什麼？”

“……蘇逸。”語氣淡漠，如果不是不想失信，蘇逸現在肯定會自顧自離開，管她死活。

“我叫錦秀！”少女的聲音明朗的就好像從未遇見過任何悲傷一般清澈爽朗，還帶上了一點點微微的不好意思：“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說。”這家夥居然向他提要求？蘇逸倒真的有些好奇，她怎麼好意思對他提要求？

“在我退位之後，你能不能讓被你統領的大妖怪暫時不要頻繁去騷擾巧國？最起碼，要給那些民眾遷出巧國的時間……”錦秀很誠懇的懇求道，然後把她手腕上的鐲子褪了下來，放到蘇逸身邊：“這是代價。”

那是個很普通的金鐲，如果不是表麵不斷流動的符文，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奇異之處，蘇逸拿起那個鐲子，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中流動的能量。

如果他真的是妖怪，這個東西對他的修煉絕對有很大好處。

“……巧國的寶重？”蘇逸皺起眉頭：“仙器也能隨便送人嗎？”

“這不是寶重啦，隻是鎬麒做給我防身的仿品而已，”錦秀抓抓頭解釋道，任何用和那張娃娃臉一點也不匹配的嚴肅表情說：“您既然肯出手救我，又會因為本於您無關的人的生死而憤怒，之後哪怕憤怒也不願失信於人……我認為您最起碼是可以信任的。而騰雲駕霧之術，也隻有蓬山法力最高的仙人才能使出，你既然有這種本事，在妖怪中的地位也一定不低。所以……”她微微低伏身子，恭敬的說道：“我希望您能收下它。”

蘇逸被她突然端莊起來的舉動搞得一陣彆扭，他隱約感覺到這個小姑娘也許不是他之前想象中的無能：“……你既然還在乎你的國家，為什麼不試圖挽救它，而是求到我個妖怪身上？”

“啊……我也隻是試試啦，反正我就要死了，帶著這個也沒用，還不如試試看能不能幫到巧國的民眾……”

……他想太多了，這家夥絕對和他想象中一樣是個沒心沒肺的德行！

“我說過了，我沒有當王的潛質。”錦秀低下起臉，臉色隱藏在長長的劉海下，語氣莫名的低沉：“我本來，隻是個在街頭賣藝的小姑娘而已，若不是塙麟找到我，我根本不可能當上王……可現在，哪怕我那麼努力，還是失道了。”

“我全家都是浮民，我也是在慶國出生的。我從小就跟著大家夥流量，輾轉於各國，靠戲耍賺取報酬來維持生計……那其實是很苦的，經常會吃不飽，穿不暖，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失望過。”

“因為，我娘和我爹，還有大夥都那麼說：‘隻要巧國有王就好了，那樣我們就可以回到原來生活的地方，過上安穩的生活。可以有屬於自己的屋子，而不必睡在野外，時時刻刻防備妖魔的來襲；可以靠辛勤的耕作來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哪怕努力表演也不會有多少人捧場；可以受到應該有待遇，可以自豪的說：‘我是巧國人’而不是擔憂被當地的人們嫌棄排擠……”

“我一直在期待，我一直認為，是這樣的。上天一定會賜予巧國一個很了不起的王，然後大家就可以過上那樣的生活了。”

“可是……麒麟選擇的王，是我。”

“為什麼是我呢？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這樣的我，真的能當一個好王嗎？”

“為什麼……是我呢？雖然大家都很高興，但是，明明比我優秀的人有那麼多不是嗎？”

“可我還是跟著他回了霜楓宮 ，因為，大家真的很需要一個王。”

“我登基之後，一直在很努力學習怎麼做好一個王，學習怎麼分辨可以相信的人，學習怎麼維持朝臣之間的平衡，然後為人民多做一些事。”

“因為有朱升他們在的緣故，巧國也確實平靜了三百年……可是，哪怕我一直在努力阻止，它還是來了。”

“我還是……失道了。”

“和之前的劫難不一樣，這一回，我能清楚的知道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根本沒有辦法……跨過這次百年大劫。”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早早退位……這樣，塙麟就不會死了，他就可以繼續尋找新的王，真正的，能夠給巧國安定的王啊……”

本來還在靜靜傾聽的蘇逸忍不住打斷他，隻覺得這種想法不可理喻：“你怎麼知道之後的王會比你更好？如果你真的愛你的國家和人民，就應該把導致自己失道的原因找出來，然後再改正才是。”

“我不知道，可我找不到，明明我的政策和之前一樣，各地也沒用什麼騷亂的消息，寒楓宮裡也沒什麼異動……可是鎬麒卻病倒了。這就是上天在提醒我自己去退位的征兆吧？而且……我也無法相信我自己。認為駑鈍如我，真的能當一個好王。”錦秀掩去了那天真的神色，平靜而悲哀的說道：“如果真的要死……隻要我去死就好了……和巧國的人民無關啊……”

蘇逸默然無言。

他聽的出她的話都是發自真心，絕無虛言。

“你……難道不害怕，不後悔？”

“有什麼好後悔的？我都已經三百歲啦，活的也夠久了吧？“錦秀一掃之前鬱色，樂嗬嗬的說道：“三百歲啊~~怎麼看都是我賺了！”

“為什麼，不再去試一試呢？”

“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也許，我要搭上多少人？”錦秀微笑，眼神堅定：“按我之前的安排，最起碼在三十年之內，巧國的人民不會太過難過。但如果我繼續堅持下去，會死多少人呢？”

“從當上王那一天開始，我的命……就不是我的啦。”

“這也是，我必須要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