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郭襄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來低聲說道:“你……你也彆太難過。畢竟……”
他看著這個眼中明明白白寫著擔心的小姑娘,笑了笑:“我沒難過。”
是,他才沒必要為了個不知輕重的胡鬨的老頭子難過。
想想當初第一次遇到那死老頭的時候,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彼時他還是個除了點小聰明什麼都沒有的少年,因少時境遇心性偏激,看似油嘴滑舌實則睚眥必報,現在看看,怎麼也不像是能討人喜歡的類型。
可偏偏會有那麼一個人,會因為一時興起,就隨隨便便把一個剛剛還到他店裡砸場子的人帶回去教導。
原本的警惕和敵視被他日複一日的平淡態度和層出不窮的狀況漸漸磨平,隻餘下一些哭笑不得的感歎。
怎麼會有人脾性如此怪異?
有錢有才有貌,可整天想著的卻是怎麼讓自己過的舒舒服服的。甚至為了不娶妻,毫不介意的對外稱自己是個斷袖,偌大的產業就這麼丟給彆人管,整天在外麵亂晃,隻有年底才會回白駝山。
和他一起練武的白芷偷偷的告訴他,其實啊,這話莫說是老莊主,白駝山上沒有一個人相信呢。白芷又說:所以老莊主特彆喜歡你呢,因為你一來,少莊主想不呆在山上都不行啦。你彆瞧老莊主每次和少莊主見麵時都拚死拚活的,其實他最舍不得少莊主不舒心了。
是啊,所以縱然的那個人隨心隨性的簡直到沒責任感的地步。
他也曾經很討厭白駝山,因為那座山上有的永遠是漫天的飛雪和嚴寒的天氣,讓自小呆在南國他分外不適應。而且總管白駝山的大小事務的凝露在他麵前時不時露出的嘲諷的臉色和輕蔑的神情也讓敏感而偏激的少年十分在意。尤其是她還總是一臉好笑的掐他的臉,這讓他覺得自己完全被當成了一個小孩子。
其實,可不就是個小孩子。那張臉瞧著就讓人想欺負呢。
凝露姑姑走的時候,還對他笑著這麼說。
他也笑了。
是啊,那是自己確實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自以為是,自高自大,不夠寬容不夠忍讓,隻有那麼點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氣算是個優點。
其實,如果不是凝露姑姑,他多半也沒法安下心來認認真真的習練武功,也沒辦法那麼快速的融進白駝山眾人之中。
可惜他半點沒把這裡當成一回事,反而覺得自己處處受限,那個所謂的師傅,對於他人的關心,他一點都不喜歡,也一點都沒放在心上,隻希望習藝有成就立刻帶母親下山。
他母親死去那一天,他本來還照例在山頂上紮馬步,聽聞這個噩耗,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半點預兆都沒有,明明昨天還看著好好的人,今天就死去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下山,卻不敢走進門內,半跪在地,就那麼看著那扇門。
門後麵,是他母親的已經漸漸冷卻屍體。
他腦子裡一片混亂,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被一陣大力拉起來直接拖走才回神,轉頭一看,就是他那個在心裡完全沒承認過的師傅。
“放開我!”
那人輕輕鬆鬆的化解了他的招式,無視他的反抗把他倒吊在樹上,然後對他說:“你心中有氣,彆對著我發。但我瞧不得你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若是看見你還是這副樣子,你就彆想被我放下來。”
什麼玩意。
他死咬著牙一言不發,在心裡冷笑。
小爺我難道還在乎你麼。
那個人頓了頓,又道:“還有……節哀。”
那個時候那人臉上再沒平時慵懶和嬉笑無忌,那種認真的表情,哪怕在之後許多年,他也隻見過兩次。
可惜當初他不明白,猶自瞪著他。
那人看了他一眼,席地坐下,一邊零零碎碎跟他說些漫無邊際的事,從武功學派到江湖軼聞再到各地美食,總之是無所不包。紛紛揚揚的雪花撒落,落在他頭發和肩膀上,不一會兒他的身上就是濕漉漉的一片,可他卻絲毫不在意,也沒有用內力護體的意思,就那麼坐在地上和他說話,哪怕嘴唇都凍的發紫,也沒有離開。
他自己當時也好不了多少,由於內力淺薄的緣故,他幾乎被呼嘯的寒風凍的半死,牙關都在不住的打冷戰,再加上血液逆流的感覺,簡直是不舒服到了極點。若不是不願對眼前這個人低頭,他恐怕早就出言哀求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伸手拉住他脈門,把自己內力渡過去替他保溫。
他看著那個人對他說:“節哀。”
“節……節你他媽的哀!”好像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憤怒的出口,他幾乎是嘶吼著說出口,可話語到末尾卻不自覺變成了哽咽:“關你什麼……事……”
那人歎了口氣,把他放了下來,抱著他安撫似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我是你師父。”
因為你行為不知悔改,所以必須懲罰。因為你剛經曆失去至親之痛,所以勸你節哀。因為我是你師父,徒弟受過,我自然不能再旁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