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將曉未明,立冬悄然而至,四周本應是灰冷單調的,但在南方,這一切又很不同尋常。小區裡現在仍有豐盛的火紅、金黃、濃綠,幾乎叫人懷疑踏錯了季節——如果沒有鋼刀似的剮人臉的冷風的話。
金黃色的銀杏葉一半小巧地掛在樹上,另一半鋪落一地;火紅的五角楓葉濃豔得勝過夏花,仍舊是枝頭迎風搖一半,四周飄落一半;走過拐角,雲朵又聞到了一絲絲熟悉的甜香,除了四季桂不做他想——她以前都不知道桂花也能香那麼多季,真不錯呀;街道兩排高大的香樟仍然濃綠高大,一年四季幾乎沒有多少變化,老覺得經年也看不出不同來,她想,像銀杏,因為葉子金黃,形狀又小巧可愛,人們總能認得出,其他像桃李杏梅,好久隻長著枯瘦的黑枝,誰又能馬上認出來呢,可是有一季的盛開,結了果子,又好像跟那麼泥古的高樹不一樣了——果子,嗬,樹有果子,人不也一樣,還分雌雄好賴呢!
在外麵不一會兒就感到一股鍥而不舍想要鑽進骨頭裡的寒氣,簡直叫人快受不住了。她一陣小跑,像在驅散腦子裡亂麻似的思緒。來到早點鋪子,雲朵放慢了腳步,李叔正掀開冒熱氣的大蒸籠,白茫茫的霧氣一團一團升起,又撲通撲通飛跑四散,快速凍結消弭,仿佛剛才也隻是一瞬的幻象。雲朵響亮地喊了聲李叔好,把錢放在簍子裡,吃到了開籠的第一個饅頭。她感到一種難得的幸福。
雲朵不喜歡弟弟,雖然,她曾經無比期待過他/她的降生。她不明白那麼一個小不點,卻可以把全家人的心神都係上去,甚至鄰居們——因為弟弟總是不分日夜地扯開嗓子,大聲哭嚎。小孩子是不會識時務的,想哭想嚎,所以隻能由大人們來為他們賠罪了。弟弟的降生,成功讓八歲的雲朵也超前地成了“大人”。雲朵記得有一回出門在小區草坪上遛狗,樓上的孫姨拉住她,笑得兩眼彎彎,
“你媽媽和爸爸現在還能生呢,真不錯呀。以後你就有弟弟了,等你將來嫁出去了,也不怕家裡沒人——不過最近你家裡是熱鬨了點呢……”雲朵心裡很不耐煩,她想又不熟,跟我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做什麼,何況前天姥姥才和孫姨拌了嘴,但她是個機靈的姑娘,假意追狗,順順當當地躲過去了。
“我回來啦”,雲朵拿出鑰匙轉開鎖,邊換鞋子邊喊道。“哎,回來啦,今天該是吃到了吧!看你穿的,太薄了,冷著了吧,快來喝點熱的,待會兒來試試我剛給你熨好的毛衣,暖和著呢!”姥姥看她回來,放下手裡的東西,連忙看過去,親昵地摸了摸她身上。雲朵甜甜地笑了,滿口答應著,在奶奶眼皮子底下喝了一大杯熱豆漿又試了衣服才溜回了房間。
今天家裡安安靜靜的,真好呀!爸爸媽媽帶弟弟出門了,媽媽才可憐,已經好久好久沒出去玩兒了吧,不過感覺帶著孩子和甩手掌櫃爸爸也不會輕鬆到哪兒去的,她心裡有一點難受又有點詭異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