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課後不緊不慢地到食堂打飯,排隊時我還在神遊物外,站在前麵的恰好是一個穿著軍訓迷彩服的大叔,可能是學校裡做工的工人。他從單薄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了飯卡——已經立冬了,學校非常冷,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幾乎都裹著大棉服,卡上還有幾條透明繃帶,然後利落地說了幾樣菜,都是便宜但很能填飽肚子的菜,哦,對了,在一開始他就說了,來二兩飯。等我端著盤子找座位時,正好走過他旁邊,在擁擠喧鬨的食堂裡他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好像這是什麼美味佳肴一樣。
這其實是我在校生活中時常看到的一幅場景。可是幾乎每一次我都會感到一種難言的羞怍和難受,這種感覺如此持久又可以說是瞬時記憶,我很明白每一個努力工作的人都不應該被以同情和善良的“有色”眼鏡另眼相待,隻是在看到這麼生活得辛苦又積極的人時難免如此。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實學生食堂的餐飯是有補貼的,國家還是學校會補貼一部分,當然相對於物價來說是很便宜的且相對營養的——何況是封校的現在也並沒有其他選擇。當然這隻是對學生,在平時我也很少看到這些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在外麵餐館裡。在學校裡打工的工人們,很多是非常勤勉節約的,食堂吃飯省時省錢,他們其實有的看起來很有些年紀了。
此情此景又讓我回想起去年的一個小插曲。
那時我去樓下拿水果,從大叔手裡接過袋子時,他站在人來人往的榕樹下,有點感慨地說,“你們過得真幸福。”我聽得啞口無言,下意識地想否認,因為早上六七點起床很累,上午總是滿課,三四五課連著讓我感到很疲倦,老師隻關注前排的幾個男生讓我很無奈,因為每天疲於奔波,卻少有收獲,不敢靜下來,也少這個時間想想自己到底在乾什麼……
可是話剛出口,我說的卻是,“是還可以的。”
這是真心話。因為我今年二十歲了,他在這個年紀,應該已經出來,或者是天南海北,或者條件好一些,就在父母的幫助下,找一個地方打各種零工,吃各種苦頭賣苦力氣賺錢養活自己,分擔家庭重任了;而我現在還在父母和其他家人的庇護下,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我沒什麼大的憂慮,每天至多傷春感秋,和無所作為,又慵懶而不自知地去後悔一番,我感受到時間像長河一樣奔流不返,我會有對現在和未來的煩憂和恐懼,但也僅此而已,在學校裡我也有一種神奇的自信和平和,有時又堅信:即使我的生活古井無波,如死水微瀾一般,但是我做好了最基本的工作後,再奮力一把,可以擁有水平線上的平凡生活。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如果它果真能實現的話!
即使我深陷精神枷鎖,即使我難以掙脫,我的身體和靈魂日趨萎縮,我還是能文藝憂傷地發出與文學巨匠加繆一樣的呼喊——“我的靈魂與我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而我的存在卻如此真實”,這可能是一種諷刺,也可能是一種自得,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