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的每個瞬間,都像飛馳而過的地鐵。”
——老狼《虎口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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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原本應該要像昨天一樣在教室裡正常上課,但今晚恰好是高一高二的文藝演出彙演,五班負責今晚自習課的物理老師是高一某個班的班主任,要負責做評委以及組織紀律,隔壁六班也是類似的情況。陳方和老王商量了一下,也不說什麼守著做測驗的,乾脆給他們放了部電影。
陳方叮囑他們:“強製關燈啊,熱衷複習的今晚也稍微休息一下,我們不愛學習的同學也不差今晚這一下,我不用明說大家也知道,之後考試越來越密,反正沒這種機會了,都好好看啊......”
數月前,三中給高三所有班級的教室裡都裝上了投影儀,使用頻率說實話一點也不高,要說有什麼好處,就是溫遲遲再也不用在放聽力的時候守著錄音機敲磁帶。
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教室裡立馬響起一陣歡呼,但也有些放不下心的趕緊翻出小一點的、能在微弱燈光下也看得清的筆記,想著待會兒抽空記一會兒。
等各種聲音都靜下去,陳方又轉過來,用班主任特有的摻雜了陰陽怪氣外加輕微威脅的語調說:“待會兒我就在辦公室,這幾天運動會我也知道你們難收心,但談戀愛什麼的都給我收斂一點啊,彆鬨得大家都影響心情......”
教室裡心照不宣的響起某些起哄聲。
更臨近高考也代表更接近成年,青春期的躁動因子更加沸騰,高一高二那會兒有誰因為談戀愛請家長的,能被作為好長時間的八卦講來聽,到了高□□而已經有了些司空見慣的意味。
燈光已經被拉熄滅,電影開頭的龍標搭配熟悉的音效,微弱亮光讓人安靜下來,在這樣的安靜裡,溫遲遲莫名其妙感到有些心虛,低頭翻了兩頁書都看不清,索性也就抬頭等著專心看電影。
“the pursuit of happyness.”
最後一個單詞裡的y字母變體明顯,溫遲遲了然,是前年上映的片子,但她隻是聽說過,畢竟宜興太小了,唯一一家電影院裡片子也播得冷清,何況還是外語片。陳方前腳剛出門,後腳就有人幾個湊在一次,邊看邊繼續之前沒聊完的天。
前桌的高川柏甚至還掏出一大袋瓜子花生來分給相鄰的人:“巧了,我們家上周去吃席,裝書包裡就忘了拿出來了。”
有人調侃:“行啊老高,去吃席都不忘背著書包學習,看來背著我們沒少學啊!”
冬天乾燥,溫遲遲不敢吃太上火的東西,聽到旁邊的李槜也沒接,她轉頭過去,借著那點亮光看見他正在給筆換芯,他想起的時候總是會買一堆,全部都是黑色的筆芯。
這點視線倒是很容易就被他捕捉到,手上動作不停,李槜側頭看她,像是在用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溫遲遲搖搖頭,突然又有點好奇:“你之前看過這個電影嗎?”
前年,也就是高一,那時候他還沒有轉學過來。
李槜隨手把筆放下,抽了本書出來,倒也沒打開,邊回憶了一下:“看了吧,好像陪我媽看的。”
兩個表示不確定的詞,但溫遲遲聽得出語句確鑿,李槜對她似乎從不做似是而非的回答。
但他其實隱藏了後半部分,並不完全是陪他媽看的,後麵的後綴還應該有“的生意夥伴的孩子”。
不過溫遲遲已經點點頭,沒再開口,終於凝神在電影上。
她一麵跟著主人公的情緒人生起伏,一麵卻又總 是想到下午那張照片,擔心自己笑得會不會不好看,又怕自己笑得太滿。
晚自習的下課鈴聲照常響起,有人開門出去透氣,外麵各種聲音像是突然湧出雲層的瓢潑大雨,看出去的人多,陳傑書上台把電影按了暫停,燈依舊沒開。
隔壁六班看的也是同一部電影,王思琪過來拉溫遲遲一塊兒去接水,她的保溫杯裡水還剩一半,索性就拿了李槜的——就像他去小賣部或者打印店會幫溫遲遲捎帶一樣,她去水房也會順路給李槜裝水。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心照不宣,但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成了習慣。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溫遲遲嗎?”
高三水房人多,她們繞路去了高二那邊,回來有一段相對僻靜的路,突然被人攔住。
溫遲遲握著重新裝滿的保溫杯,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怎麼了嗎?”
她微皺了皺眉,但不明顯,麵前的兩個女生她都不認識。
“沒事沒事,”剛才問她名字那個女生大概也反應過來,趕緊表明來意,“就是想請你幫忙遞個東西......
王思琪看見兩人手上也沒拿著什麼,感覺疑惑:“要帶什麼東西?給誰呀?”
溫遲遲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裡的東西,沒說話,相當於默認了王思琪的問題。
大概是看她們關係確實好,之前開口的女生和旁邊的朋友對視了一眼,後者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替她開口道:“那個......我們聽說李槜是你的同桌,是嗎?”
這個問題......
王思琪下意識地看了溫遲遲一眼,她也掀起了眼皮,把手中的保溫杯慢慢再旋了半圈:“嗯,有什麼事嗎?”
大概是沒想到問題還能繼續往下,或者是覺得對麵的人太過不動聲色,兩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站在前麵的女生出聲了:“就想請你幫忙給李槜帶個東西......對了,我是陳莓。”
我是,而不是我叫。無論怎麼聽都很自信的自我介紹。
但這個女孩確實有自信的資本。
陳莓,溫遲遲看著她,她知道這個名字,是三中少有的藝考生,聽說漂亮的耀眼,即使是在這樣昏暗路燈映射下的第一次見麵,也就能深刻體現這一點。
但溫遲遲之所以知道這個名字,還因為聽說今天下午,大概就是上晚自習前那會兒,她給李槜遞情書了,旁邊沒有老師,但在場的同學全都看見了,她好像也沒準備避諱。
總之是很張揚的女生。
而在起初的猶豫完全褪去後,陳莓的表現也依舊大膽。她的視線從溫遲遲手裡拿的黑色保溫杯上移開,隻直直看著她的眼睛,乾脆從校服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遞過來,嘴角是弧度很好看的笑。
“就這個。”
看不清顏色的信封被女孩子的手握住,溫遲遲見過類似的東西,李槜的書堆裡偶爾會掉出來。
最直觀的一次,是鄭景伊遞到她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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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繼續。
高川柏的同桌想跑六班找朋友嘮嗑,王思琪在那邊也略顯無聊,索性和他換了座位,樂得來找溫遲遲玩。
“溫遲,那事......”王思琪頓了一下,悄悄咪咪地,“你要告訴那誰嗎?”
兩個代指,生怕被人聽出一點關鍵信息來,她有時樂於和朋友分享一些無關痛癢的八卦,不代表會在這種時候瞎胡鬨。就和之前幫鄭景伊的忙一樣,幾乎是同樣的小心翼翼。
溫遲遲試圖重新投入電影,但不知道是因為中斷了一截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畫麵和聲音都隻像是飄浮在眼前的符號。
“不知道,”溫遲遲搖了搖頭,想想又說,“還沒想好。”
王思琪點點頭:“好像是怎麼搞都有點為難。”
她分出心思看了一眼屏幕:“哎,你們和我們班看的是一部啊?之前咱們是不是在雜誌上見過?”
王思琪替溫遲遲感同身受的為難,來自於大家同樣都是同學、或者朋友的身份,所以過了也就不必糾結,很快找到新的話題可以聊。
但溫遲遲卻多了一重身份,讓她更為卑劣、或者說是更不能卑劣的身份。
她儘力去回答王思琪的問題,難得清閒的晚自習卻給了她久違的胡思亂想的機會。
“是吧,”溫遲遲笑笑,像在喟歎,“感覺是好久之前了。”
明明這部電影比李槜要早出現在她的生活裡,明明也就是高二的事情,溫遲遲卻覺得已經過了很久。時間像一塊水做的柔布,洗滌了一些東西,但也緊緊包圍著她,讓她在透明裡慢慢麻木、窒息——
是誰說隻有壞的才能讓人窒息。
“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