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長街清冷,璨金朝霞撥雲見空,映出漫天澄亮。
時候尚早,禦街兩旁的早點攤子都才支起,門可羅雀。
一架馬車緩緩駛來,前頭牽韁繩的侍從手一拽,輕喚了聲“籲”使兩匹高頭大馬駐足在原地。
“客官,買早點嗎?油條燒餅都有,可攤上吃可帶走。”
守在攤前的店主眼睛一亮,目光飛快自馬車華麗雅致的外飾掃過,熱情地迎上前吆喝。
侍從拔了拔腰間佩劍,冷著臉示意保持距離。
“捉妖司怎麼走?”他言簡意賅問。
“捉妖司?您說的是城東那座破府吧?沿著這條街直走就能到。”
店主暗暗打量他,見這明顯是隨侍的少年都衣著考究,心道大抵是哪家的貴族世子出行,不禁姿態都敬畏了幾分。
他善意地提醒道:“官爺,現下卯時都不到,那地方少說得等到巳時才開門。你們與其去了乾等,不如先找個地方吃早點坐一會兒。”
“你怎麼知道巳時才開門?”侍從皺眉看向他。
“嗐,那府裡的衙役天天來我這攤上買早點,我可不是清楚呢嗎?”
店主擺了擺手,“全京城除了他們那兒,也找不出哪裡還能這麼清閒了。”
開國之初曾有過一段兵寇縱橫,妖魔橫行的歲月,捉妖司應運而生,曾經擔負著保衛蒼生的使命。
可那已是百年之前了,妖族邪祟早已隨著日漸稀薄的靈氣儘數消亡。
妖都沒有了,捉妖司還有什麼用?這地方早就成了全京城公認的空殼衙門,專供一眾世家子弟混日子。
坐在馬車門口的侍從聞言默了默,半晌後手指著攤子道:“你這兒有的早點都給我打包一份,要新做的。”
“好嘞,您稍等,這就給您做。”店主喜滋滋地轉身開始忙活。
蕭砌勒住韁繩,偏頭對著馬車內的人出言道:“公子,前方就是捉妖司了。您確定不先去雲來閣用早膳?”
雲來閣是京城貴族常去的酒樓,雖比不得自家府上膳□□致,怎麼也比街巷小攤上的東西強。
“不必。出了丞相府我便是尋常衙役,當與眾同僚同食。”
門簾後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語氣和緩,動聽如絲竹。
店主被這把溫潤的嗓音吸引,無視麵前劈啪冒泡的油鍋,好奇地抬眼往馬車處瞧。
恰逢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挑開車簾。
少年清雋的麵容乍然映入眼簾,眸色淺淡的鳳眼疏疏瞥下來,眉間蘊著暗存清冷的溫意。
這個角度看過去,眼尾一點朱砂異常醒目。
如此的風姿卓越,饒是在王孫雲集的京城都顯得過於出挑,想來是世家子弟中的上上者。
店主心下震撼,惶恐地埋低腦袋不敢再看。
兩隻手飛快地撥弄鍋中油條,任由嫋嫋炊煙升騰而上,遮掩住少年俊美矜貴的容顏。
蕭景兮探出頭往他攤子上望幾眼,眸底盛著新奇,玉冠束起的黑發從窗棱墜下幾縷。
尋常百姓,原來吃的是這樣的東西?
他默默將一切收入眼底,唇角勾了勾,對即將迎來的新身份更生出幾分緊張與期待。
“公子,您當真不要屬下隨行?”
行至捉妖司大門口,蕭砌勒住韁繩,回眸看向自己的少主人,猶豫再三仍是試圖規勸:“您一定要來這兒供職嗎?這地方看上去屬實不太像話。”
豈止是不像話。
好歹也是個曆經幾朝的朝廷府衙,連大門都破破爛爛。紅木梁柱更是陳舊得已經褪了色,可見有多無人問津。
“您到底也是丞相獨子,若真想曆練,換個更上檔次的地方不是更好?”
被他勸說的少年麵不改色,一身雪白色長褥,衣襟袖口墜著鶴紋鎏金。驚才絕豔,如淵峙嶽,與這蕭條景象格格不入。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了。”
蕭景兮仰頭注視著府門梁上的牌匾,隻見上了年頭的褐色木牌書著“捉妖司”三個大字,落灰蒙塵也蓋不住蒼勁有力的筆跡。
若乾年前,那個妖邪肆虐的年代,這裡也曾輝煌一時。
隻是一如那些光怪陸離消散於曆史,往昔被視作家國防線的捉妖司也無可避免,淪落到明珠蒙塵的境地。
黎民百姓隻將那段過往當作傳說軼事。
少年修麗的眉眼沉靜,思緒百轉千回,卻並不欲與人訴說。
他長睫垂落,若有所思地等了片刻,溫和道:“就到這裡吧,蕭砌。我自己進去。”
音落邁步走上府衙台階。
蕭砌剛才穩住馬兒,見狀急忙追上去試圖再多說幾句。
不料一道身影搶先一步衝出來,因跑得太急,甚至險些被門檻絆倒。
“有失遠迎,還望蕭公子見諒!”
狼狽跑來的是名中年男子。看樣子三十來歲,玄色官服穿得鬆鬆垮垮,看起來像是剛睡醒慌忙套上的。
他額角沁出一層冷汗,邊擦邊自我介紹:“下官周頌,乃捉妖司府尹。”語畢衝他行了個禮。
蕭景兮一怔,視線極快地自他麵上掠過,禮數周全道:“周大人不必多禮。在下今日是以衙役身份前來報道,無需誰來迎接。”
語氣儘顯恭敬,全然不帶一絲出身高貴的傲氣。
周頌一聽慌得在心裡直罵娘。
誰敢真把他當衙役?這一位可是丞相獨子,京城貴族世子裡頭最正統的那一撥。
放著好好的貴公子不當,搞不懂他非得來捉妖司乾嘛?這破地兒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指不定啥時候就被朝廷給撤了。
這些話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
周頌賠著笑點點頭,熱情洋溢道:“蕭公子說得是。那咱們先進去?我這就替您辦理入職。”
蕭景兮順從地對他行禮,回頭示意蕭砌離開後,跟在他身後走進大門。
宛若漸入佳境,眼前景象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