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啊!!!”,一攤表情扭曲的人形生物癱在桌上,不時蠕動幾下表明自己還未死亡。
她旁邊堆著無比壯觀的複習資料,簡直像是給自己豎著的碑。毫不誇張的說,那些書疊起來的厚度是把它們從這邊扔下去就能隨機送走一個幸運兒的程度。
旁邊稍冷靜些的少女拿筆敲了敲桌子,“還是趕緊複習吧,後天就要考試了。”
“乾脆直接擺爛吧,死就死吧…”,她懶懶地掀起眼簾,伸手掏出手機,一目十行地迅速掃視網上跳出的各種複習建議。雖然當學生這麼多年,大致的學習套路看了沒有千八百也有個八九十遍,但每次臨近考試,人就是會忍不住去搜搜有沒有又簡單效率又高的新方法啊!
有一種雖然完全沒開始努力,但下一秒就將要發奮圖強的安慰感。
“那你搜到什麼了?”,陳惜探過頭來瞥了眼,也有些好奇。
劉焅玔表情複雜地癱在桌上劃看著,隻覺得自己脆弱的內心被各大卷王狠狠刺激到了,“還是那些唄,一堆複習題…啊,還有各種非人類的作息規劃表,不是,他們這是完全沒有個人時間的嗎?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啊草!”,她放下手機,呈現出一種被生活的擀麵杖擀平了的擺爛神態。
“沒事,你想想那些臨床醫學的,是不是心情好多了。”,陳惜這樣道,語氣中透露出濃濃的對隔壁悲慘學子的幸災樂禍。
“不,完全不,要這樣說的話,你再想想看那些輕鬆的要死的專業,就那個新聞學專業,天呐,那完全就是天堂啊!”
兩人被這句話一齊帶回了那些本以為自己已經忘卻的記憶裡去,皆陷入沉默。
“…說起來,你為什麼會來學口腔醫學?”,陳惜將手中書頁翻過一麵,轉移了話題。
劉焅玔半闔著眼將蓋在自己腦袋上的書本拿下來,兩手分彆捏著它的左右兩邊給豎在了眼前,語氣有種半死不活的美感,“因為我家裡都是醫生嘛,分數達到後看這個專業算是醫生裡麵比較簡單的,所以就來了。況且在沒開始學之前,誰都會有一種我上我行的天真妄想吧…”
“哈哈,這倒是。本來畢業後還以為高三是我這輩子最慘的時候了…結果腦子抽了成醫學生之後,年年賽高三啊!”
可,雖是這樣吐槽者,她們也還是在努力把書本知識啃下去。
“另外那倆呢?去哪裡了?”
“大概是吃完直接去自修室了吧。”,陳惜隨口答道,抬手看了下手機的時間與自己的課程表相比對,原本一段搭在紙麵上的圓珠筆被拇指抬起,在手中輕巧地轉了個圈。
她發出一聲感慨:“真卷啊。”
之後兩人就不再多言,一時間耳邊隻有窗外樹葉的簌簌聲和手中紙頁摩擦出的聲響。隨意放下的窗簾被風吹著,像是光海裡的一帆小舟,巨大的船帆兜滿了陽光,帶動著船身向前。
——
另一邊。
坐在地鐵上無聊到打哈欠的俞鬆墨看著小電視上再一次重複的畫麵,眼神裡莫名漸漸顯出些神采——她再次感受到了一種特彆玄乎的,類似於第六感的奇妙指引。
她當即蹭地站起身,仰頭看向地鐵門上邊貼著的路線圖,快速湊近並踮起腳尖邊看邊小聲地念出聲:“天仙橋站,合江亭站,嗯…這是…綠海公園站,應該在這下沒錯了。”
“在這種方麵,第六感強一點就顯得格外方便呢,隻是沒想到這個指引竟然還是分批次的。”,她感慨著。
地鐵外,純色的黑暗中閃過些灰色,等人們再度睜開眼睛時,外麵便透過來了城市中的景色。
這段路途竟然是行在地麵之上的。
被見到這個世界的天道之前,她所看到的天全都漂浮著厚重的烏雲,天地間滿是風雨欲來的壓抑,而這時烏雲的顏色雖變淡了些,卻仍可以清晰地看到空中飄落的雨點。
恍然間,隻覺自己像是乘坐在天上飛著的公交車中。
俞鬆墨再次退回到後麵的牆上,神情平淡地望著對麵飛速往後劃過的大片綠色。
這邊的高架橋下種了很多樹,樓房之間的空隙相較於之前路過的居民區也多了很多,並且看上去都是些重要的設施,所以設計的也各有特色。
她要前往的目的地有些遠,大致還要個十幾站,無聊時看著底下稀少的人煙便不由升起些對現況的悵惘。她畢竟是流落在異地他鄉,甚至還是還不被常人所看見的鬼魂之身——也不知自己何時能有進展,更不知有了進展之後,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無聊的工作。
旁邊座椅上的年輕人刷著手機,因為周圍人很少,所以就直接開了公放,視頻軟件裡傳出來的洗腦神曲一遍接一遍的重複,就像眼前的小電視一樣,視頻伴奏裡帶著零零散散的鼓點和刻意誇張的人聲,對於不喜歡這類音樂的人來說,很吵。
俞鬆墨歎了口氣,隻能捂住耳朵蹲下身勉強隔離自己與樂聲。視線落在平平無奇的地麵上,她越發昏昏欲睡。
在這個對自己而言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中,在腦子裡還未忘卻的回憶裡,那些屬於原來世界日常的記憶便被套上了溫馨的殼子,不停在想象中彰顯著其存在感。
不管是將思緒拐到哪裡,這些畫麵都會在不經意間閃回,好像是在宣告著她的歸屬地已刻在靈魂之上,就算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她也必須要回去。
無關情感,更無關經曆,隻是她屬於那裡,出自那裡,就算是要為這荒誕的人生畫上句號,也該在那裡才對。
“…去往TC中心,藍峰大廈,江東百貨的旅客請注意,列車即將到達西門站,請小心列車與站台間的空隙…”
電子喇叭中傳來吐字清晰的播報聲,旁邊的人戴上耳機踏入對麵的站台,地鐵中又迅速湧入了一批新的乘客。
她直起身,玩鬨一般探出頭,於是半個身子全都穿過了地鐵到了外邊,而她的手又還按在窗戶上用作支撐,一瞬間好像潮濕的水汽和寒冷席卷而來,如從乾燥的外界一下進到了水族館中,但這隻是自己幻想中的樣子。
真正的現實是…毫無感覺。
等地鐵重新合上自動門駛出,她才回過神來。
這樣奇妙的現象真的很難讓人有“現實”的感覺嘛,也不知道和那天道所說一樣加強了羈絆後,會恢複多少。說起來明明在最開始她還能聞到寺廟的熏香味呢,現在倒是連厚重的水汽都察覺不到了,難道說是因為那也是指引的一部分,所以被特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