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靈魂的醫師(三十一) 已修(1 / 2)

——如果時間可以逆轉,未來可以更改,你是否會去改變自己那時曾後悔過的決定?

這是一個略帶哲思的問題,也是藝術作品中常常會出現的主題。

但劉焅玔是個現實主義者,所以回到過去更改未來什麼的在她眼中根本就是個偽命題。誰能確認自己回到的過去一定是原世界的過去?誰能肯定自己更改的未來,就一定自己那個時空的未來呢?

扇起颶風的蝴蝶在起舞的那一刻就可能已被更深一層的命運裹挾。

不過這些其實都是建立在這個問題的背景設定根本無法在現實中實現的基礎上,說的空話。

人哪是什麼絕對理性的生物呢?

她看著眼前狼狽至極的友人,輕輕呼出一口氣,主動偏過頭轉身離去,不再去看。

剛剛的那個瞬間,劉焅玔其實挺想立刻走上前去緊緊地抱住這個比自己高些的女孩,想閉上眼把下巴擱在她消瘦的肩膀上,用相當鎮定溫柔的聲音說一些耍帥的話,貼在對方背部的手可以肆意撫摸那一頭淩亂的發絲,讓那幾乎蹭到了臉頰處的鼻尖充斥著屬於懷抱中潔白靈魂的氣息。

反正…這隻是一個夢啊。

她曾經有過怨氣,有過愧疚,有過悲傷,但最後留下來的也隻是可惜,可惜自己無法留下對方,可惜兩人的結局終究是那樣的草草收場。

……

可是這些情緒也沒困擾她太久,她沒再開口,沒去安慰,沒有挽留,更沒有解釋。她隻是輕飄飄一個轉身,就擺脫了那道飽含渴望的視線。

劉焅玔一步一步走著,身邊原本和現實一般無二的場景也顯得虛幻起來。

她自己其實也有點好奇,若有所謂的圓滿結局,那又會是什麼樣的?

和從前一樣告訴宇欣蕊自己確實可以嘗試更改未來,和她一起想辦法改變她奶奶的死亡結局?可是這種因絕症而導致的死亡自己能有什麼辦法啊,這個世界的法則中可沒有那麼多能引發奇跡的存在…即便是夢,這夢的設定肯定也是根據自己的認知創建的。

之前就沒成功過,現在又怎麼會成功。

那告訴她真相,她奶奶死定了?

但這樣,是不是又太過冷酷無情了點?

在思考間,周圍的場景又變了變,空氣中都飄著股屬於外界的雜亂味道。

她停住了腳步。

就在那轉瞬間,她竟是又到了大馬路上。

剛才與宇欣蕊在門口的對話片段仿佛就隻是一場裝在五彩泡沫裡的幻夢,薄薄的泡沫壁一觸即破,在半空中炸開,水沫因重力落到地上,借此展開了新的畫卷。

劉焅玔抬起頭沉思著,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麼真實的有關自己過去夢,究竟是因為誰才會在自己腦中出現?

“…俞鬆墨。”,她用溫柔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已經熟練於心的名字,宛若墨蝶的眼睫忽閃著在眼下投下兩扇陰影。

對方從地鐵的樓梯上走上來時曾說過一句話——“我大概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了,那麼現在,你還希望我贏嗎?”

那麼,劉焅玔想要的是什麼?

不過是一個結果。

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自己的那份能力對世界的影響是不是一直都是壞的,作為“棋盤”的自己有著自我意識是不是一個過於滑稽的笑話。

第一個遊戲的謎底是什麼?

是她的過去,也是她的執念,為什麼可以更改命運之人反而被命運所困,被“棋盤”眷顧之人反而從棋盤上失了蹤影。

第二個遊戲是什麼?

那是兩人之間心有靈犀以世界為背景的角逐。

來自異世的棋子與誕生於此世的棋盤,究竟誰才是最後能對世界造成有效改變的人選?

劉焅玔又沒那個閒心,所以對俞鬆墨最後獲得勝利是樂見其成的,隻是她沒想到這家夥終究還是把算盤打到了自己身上,她便也無法獨善其身袖手旁觀…更何況還把那段幾乎被自己遺忘的往事從過去翻了出來,再度逼迫自己做選擇。

她確實不清楚俞鬆墨的能力究竟是什麼,但和世界概念扯上關係的東西本就無法通過簡簡單單的幾個詞來概括,所謂的核心更是持有能力者才能明白的“道”,無法理解的話,知道了也沒什麼用吧。

但聯係到自己趕到那邊時看到的場景,她多少也能猜出幾分,或許這個夢根本不是完全的夢,起碼不會和現實毫無關係。

地鐵慘案發生時卻還有象征轉機的灰色與白色的光點,這顯然不符合基本邏輯。

所以,俞鬆墨必定有更改現實的能力,最起碼是和這些搭邊的,而她更改的法子也肯定是和自己不同的,自己隻是將未來偏轉了幾個角度,可她卻是實實在在的“篡改者”。

這樣狂妄的家夥也能被天道當做棋子嗎?

而被天道派來的她,究竟是要篡改些什麼呢…

…過去?

未來可以被更改,現在可以被影響…

那過去呢?

過去真的被確定了嗎?

哢擦——

窒息感與渾身知覺被蒙蔽的失重感突然席卷全身,還在認真思考其中乾坤的她霎時瞪大了眼睛,而下一秒,她就被無形的壓力摜到地上,竄入喉管的冷風惹得女孩止不住地咳嗽。劉焅玔皺緊眉頭,右手攥緊成拳撐在地上,左手不停拍打胸脯以緩解一時半會停不下來的嗆咳聲。

但那莫名其妙的聲音還沒有停止。

等等,之前好像也有過!

是在什麼時候來著…

大腦越發缺氧而產生的暈眩讓她如墜雲端,耳邊好像傳來巨人狠狠踏步而來的轟鳴巨響,與此同時,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對時局的判斷力在削減,被歲月洗禮過的冷靜大腦像是要在這短短幾瞬退化成符合此時這具軀體的模樣。

女孩死死地盯著地上的碎石,緊咬牙關,一直到那不停襲來的異樣感覺把難得的的幾分清醒打入封鎖的牢籠,沉到水底為止。

這個過程實在不是她可以乾涉的,所以她費儘心思也隻來得及在最後關頭勉強繞過重重封鎖給自己種下一個小小的心理暗示用作最後關頭的抵抗手段。

就算她對於自己的人生並未太多期待,也不怎麼重視這些,但那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操控的!如果埋在心底的想法就因為這些改變了,那她到底算是什麼?!

非得要她接受嗎…她的生命,就是可以任由外人來影響的東西?

還是說,是想通過這種下三濫的把戲讓她改變主意?真覺得她會承那家夥的情?

嗬。

劉焅玔發自內心覺得好笑。

但又有點笑不出來。

昏昏沉沉中,她身體甚至有種死而複生的錯覺,像是潛入水底,又漸漸浮出水麵。

…真奇怪啊。

再度睜開眼睛時,她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在靠牆扶著頭緩了一會後,大腦接上了之前的記憶,眼前的景象也隨之清晰起來。而剛才的那些畫麵就像用泡泡水吹出的氣泡,隨著時間推移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見。

劉焅玔還記得對方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可更多的就不記得了。

她注視著友人。

黑暗中,那張熟悉的臉孔上是她陌生的神情…太過卑微,太過無措,讓對宇欣蕊另一麵更熟悉的劉焅玔對此嚴重感到不適,最後,像是置氣,又像是出自孩童的強烈自尊心,重重因素結合起來,她心中一軟,竟又重複了繼續從前的選擇。

“可以。”

出口的話音像是緊繃的弦,語氣硬邦邦的。

女孩抓住胸口那點布料,遏製住全身不明的顫抖,好像正在開啟麵前的潘多拉盲盒,慢慢將那句話再次說出聲,“我試試吧,雖然之前沒試過,但是我想,這總歸是有成功的可能的。”

商場外。

悠哉悠哉與幽靈在路上閒逛的俞鬆墨似有所感地看遍布烏雲的天空,看了半晌,倏地笑出了聲。陳惜尋聲望過來,就見她一臉像在看螞蚱跳舞的奇怪表情,“真沒想到啊…原來還有這個方法。”

聽聞此言,撐著傘站在旁邊的陳惜不解地眨了眨眼,俞鬆墨輕鬆地擺了擺手,“不是什麼大問題啦,隻是看到了點很有趣的劇情呢。”

她果然還是最了解天道的那個。

“說起來,你現在認識劉焅玔嗎?”,俞鬆墨有些好奇,“在你那個時間線,和她是朋友嗎?”,神經放鬆下來後她也認出了眼前的幽靈和劉焅玔那個朋友的相像。

“她上的不是大學嗎?我才高中呢。”,陳惜笑了笑,“不過…既然她是我的朋友,那我可以問一下你對她的感官如何嗎?”

俞鬆墨一滯,立馬反應過度地道:“我和她才認識了幾天而已啊!最多也隻能算聊了幾句的陌生人吧,而且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和她現在可是敵人,再不濟也是競爭對手,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下子到感官好的地步嘛…”,她努力吐出那幾個字眼,表情有些複雜。

“敵人啊。”,陳惜頷首,淡然道:“你說的那場遊戲,對你們很重要?”

“也說不上重不重要的,隻是不想輸而已。”

“我不怎麼了解這些,在此之前更是沒想過會被牽扯進這種劇情裡,”,陳惜邊說邊聳了聳肩,“不過呢,我覺著吧,好像這件事情也沒有你形容的那樣極端?光從你說的這些事情上看,你們貌似也沒有到非要分出個生死的地步吧?”

“可是,生死對我們來說才是最無所謂的啊。”,她十分自然地說到,就好像這完全是常識一樣的東西。

“嗯…這樣啊。”,陳惜愣了下,但也並未多說什麼,畢竟觀念這種東西彆人也無權置櫞。

——

生死對他們這種家夥來講確實是很無所謂的事。這個奇怪的觀念是怎樣誕生的誰也說不清楚,但認知因為特殊能力而產生偏移的反正也不止那麼一例,所以這一點就像是人會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樣被他們迅速接受了。

而這異常在劉焅玔身上的體現尤甚,所以她從前與現在甚至都說得出要改變人的命數這種大話。

如果是和她無關的人也就罷了,她還沒無聊到那個份上,但這,偏偏是她視為錨點的友人重要的親人。

——

生離死彆每一天都在上演,但在沒親眼見過時卻總會覺得遙遠。

宇欣蕊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病床上見到虛弱成那個樣子的奶奶。旁邊的機器上顯示著顏色各異的數據,白色的被子蓋在那具衰老的軀體上,管子從鼻孔出探出,手背上還掛著水。

消毒水的味道鋪滿每一個毛孔。

原本某些細微的預兆在眼前無限放大。

她突然發現死亡是這樣恐怖,也突然想起人是會死的,並不能活太久太久。

好在她還有一個很厲害的朋友,對吧…她不可能騙自己的,宇欣蕊對自己掌控人心的手段一直很自信,即便她在這段友誼中產生的厭煩情緒也不少,也懷疑過這貨是不是在耍自己玩,但劉焅玔也不可能從頭到尾都在騙自己。

果然,在自己問了之後,對方承認了。

所以…還是有希望的對吧。

救一個人而已,延長個幾年壽命而已,她不貪的,隻要彆在現在,彆死在當前,彆死在自己還沒找到下一個重要之人的時候。

她還有好多要做的事,還有好多沒有說完的話,時間怎麼過得如此快,如此的不講道理?

宇欣蕊並沒有發現自己現在的表情簡直稱得上癲狂,她一把抓住友人的手,顫抖著仰著頭再次問道:“你確實有辦法的,對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