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樓梯間傳來陣腳步聲，這小區畢竟不是那種高級的公寓，外表的牆皮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已經開裂電梯都沒有，隔音也不算好，所以有人上樓坐在家裡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電視機上正放著的大熱動漫突然變成了黑屏。

原本還癱在沙發上的朱方筱一個鯽魚打挺坐了起來，按了下遙控器，兩手用力地搓了搓臉露出個笑來，然後三步並兩步趕在對方敲門前打開了門。

門外的中年婦女臉上已經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對方的蒼老，手上被往下墜著的袋子勒出了紅白的痕，通過那層薄薄的紅色可以大致看出裡麵裝著些什麼。

她伸手接過重量不輕的塑料袋，女人“唉”了一聲，倒也沒有搶回來，隻是疑惑地問道：“那孩子呢？周末也不在家嗎？”

“哦，她早上出去了。你先坐吧。”，她隨手把東西放好，拉出兩個凳子示意對方坐下，順手把電視櫃上的果盤搬過來。

蜜色的橘子和炒香的瓜子拚在一起滿滿當當裝在形似南瓜的果盤裡，分外誘人。做完這些後朱方筱又進廚房端過來了兩杯放涼的水，偏過頭問道：“要茶葉嗎？”

“不用了不用了。坐一會我就走了。”，女人笑了笑，端著圖案幼稚的馬克杯，坐在麵朝廚房的餐桌對麵的椅子上。過於溫馨過於平淡的場景讓這個曆經滄桑的女人想起了些曾經的往事，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你也這麼大了啊…”

“嗯。”，她垂著頭抓了把茶葉放進去，心裡已然明晰對方想說些什麼，“他還在國外待著呢？”

“他過得不錯，不用我操心，我在國內也就放心了。”，雖是這樣說，但那有些混濁的眼中卻透出些寂寞。

溫涼的水潤濕了嘴唇，她如夢初醒似的突然開始問起朱方筱的近況起來，可又像是在死板地與同行按照固定流程交換與金錢對標的信息。

朱方筱隨便回答了幾句，比起這些更為在意電飯煲裡燉著的五花肉。她其實不太關注在父母離婚後對方的生活，一是初中生實在沒那麼多空閒和渠道，二是，她懶得管。她為什麼偏要給自己找事做，跑到頹廢的父親麵前問這問那硬去戳對方傷心事？

這種冷心冷情討厭麻煩的性格不會討人喜歡，但她的確很慶幸自己是這樣的人，這樣不管遇到什麼都不會受傷害太深，嗯…和其他人相比起來反正是這樣的。

她母親和她在某些方麵很像，但可能是因為現在已經老了，所以更加耐不住退休後獨自在家的寂寞，即便是活了五六十年了，心裡清楚那些人生的大道理，卻也有種奇異的豁達。

在平時，對方很喜歡找自己聊那些往事，甚至會談到她已經去世的父親，自己的前夫，當然也會經常聊起那個可以稱之為榮耀的在國外留學工作的兒子。他們是和平離婚，但已經成為另一個家庭女主人之後還會找自己的另一個女兒聊天也讓人挺驚訝的吧。

即便那些話語更像是稍微親近些的陌生人在閒聊。

有一個出人頭地的孩子為人父母的驕傲，那些看似是指責嫌棄的話語但凡有點情商都能聽得出是在炫耀，暗含自得。朱方筱心裡當然也會不滿，自己的媽媽莫名其妙來自己這邊炫耀一個和自個沒有半毛錢關係的人真的很煩啊。但她最終沒有刪掉對方，原因很普通，隻是不希望最後一個和自己有著聯係的人也從聯係薄上消失一樣罷了。

啊，這樣說也不對，畢竟她們之間已經沒有多少親情在了，也正因如此，對方才會如此自在。

畢竟是相隔了十幾年呢。

情感又不是黃金啊玉石啊那種可以存放很久很久也不會貶值的東西。

她清楚的。

——

對方的確如自己所說隻是坐了會就走了。她一手端著變涼的茶水望向窗外，火紅的夕陽隨著時間推移布滿了天空，狹小的一片天空除大樓之外紅與藍色相交織，煞是好看。她戴上耳機去樓下買了菜，剛打開微信想問室友回不回來吃，然後就看到自己那個男友邀她明天出去玩。

那人已經發了地點過來，好像是加燒烤自助。

——那就去吧。

看著那些精美誘人的網圖她也的確有些饞了。

嚴格來說，她好像是沒多喜歡這個男友的，起碼沒有那麼真情實意。就連正值熱戀期的時候她每次上網看到那些形容愛情的句子都完全帶入不進，感覺怪怪的。不過吧，倒也不能說毫無感情，她還沒想著那麼早結束這段感情。

和對方在一起會開心，被忽視的時候會傷心，有時候見男友和其他人走在一起也會吃醋，應該還算是在戀愛吧。

她眨眨眼，被主動約見的喜悅讓她情不自禁地哼起歌。

——

星期天。

朱方筱穿著一條淺藍色的無袖連衣裙，頭發用深綠色的碎花發帶紮成辮子束到胸前。她的男友早坐在了店外的凳子上等號，見她過來忙招了招手。

多麼美好，多麼符合常理的約會，她認為自己可以原諒對方先前的失約了，哦對，還加個前提，這頓飯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