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蓉這幅柔軟的模樣實在少見,白展堂瞧在眼裡,心頭也跟著柔軟得一塌糊塗,“那你想叫我怎麼謝你呢?”
“我想……我想聽你吹曲子!”郭芙蓉聞言眸光一動,立馬將雙手從被窩裡麵挪出了來,撐在下巴上,一臉期待的望著白展堂。
“好。”說罷,白展堂微微揚唇,抬手揉了揉郭芙蓉的發頂,接著便從懷中掏出那支通體碧透的玉笛。
“你……你一直都帶著它啊?”
郭芙蓉有些吃驚,這支玉笛是個把月前的一個晚上,他們二人在屋頂閒聊,她拿給他吹過一次。原本是爹送她的生辰禮,但因上次在屋頂犯了頭疼病,之後客棧裡又一直大大小小的事故沒斷過,她沒有心思也想不起來這玉笛到底被她放在何處。若是叫爹知道了,恐怕又要訓她一頓,這麼大的姑娘家,自己的東西都管不好。
“對,自上次你頭疼發作,我便一直帶著它。”日日都帶在身邊,隨時隨地都能吹給你聽。
後麵這半句話,白展堂並未說出口,他垂頭看了看手中的玉笛,思及那個夜晚,他們倆一同坐在房梁上的景象。
他抬起頭瞧著郭芙蓉,眼前的人兒依然是蠟黃的一張小臉兒,但好歹有了些血色。那人兒正目不轉睛的瞧著他,明媚的笑意自唇角攀上她的眉梢,眼中倒映著一豆燭火,正如那時她眼中倒映的月光。
眼前人是她,心上人是她,一直都是她,他的芙兒。
暗自調理了氣息後,白展堂將玉笛橫在唇邊,還未開始便被郭芙蓉攔住,“欸?你知道我想聽什麼嗎?”
“這我若不知道,便白學了笛子。”
“哦?難不成你也曾和那些遊方外士學過什麼讀心的法術?”
聞言,白展堂不置可否,隻瞧著郭芙蓉輕笑了笑,便吹了起來。
清脆的笛音陣陣傳出,涼州曲的旋律縈繞在房中。郭芙蓉睜圓了一雙眸子,驚訝的望著那吹笛子的人,眼中的光彩好似有煙火綻放。這是她自兒時起便愛聽的曲子,父親節儉,隻有過年時才會請樂師來家一次。再之後,為她吹過這首曲子的便都是白展堂了,那年重逢,二人在山崖上看著落日時,是他第一次吹。在屋頂是第二次,如今是第三次。
曲子是同一支,人還是同一個,但有些東西卻在她不知不覺間悄然改變。是什麼變了呢?
從前,她聽著他吹的曲子,心中覺得愉悅,原是因為涼州曲是她的心頭最愛。如今,她瞧著他,依然覺得滿心都是歡喜,但卻不是因為曲子,也不是因為他在吹這支曲子,而是因為吹這支曲子的人是他。
即便他什麼都不做,隻是空對著她,也是一樣。
郭芙蓉心中這樣想著,臉上便不知不覺漾出了些甜甜的笑。她的眼中倒映著那人的身影,她的目光描摹著他的輪廓,從眼睛到額頭,一路滑過高挺的鼻梁,碧玉笛擋住的雙唇,修長的十指捏在笛子上,最後又回到了他的眼睛。
這雙眼睛,這雙在夢裡無數次見到過的眸子,永遠是那樣神采奕奕。世人都說眉目含情多浪子,可她卻獨喜歡他這雙含情目,喜歡他瞧著自己時溫柔的樣子,喜歡他眼底星星點點的碎光。
察覺到了郭芙蓉的情緒變化,白展堂瞧了瞧眼前的姑娘,也跟著彎了眼角,還當作她是聽曲子入了迷。
其實郭芙蓉並不知道,他隻會吹這一首曲子。他原對這些樂器不甚感興趣,不過是因為那時在她房中見過些琴譜,後來陰差陽錯的學了這首曲子。那時在斷崖,他曾給她吹過一次,誤打誤撞的得知了這是她的愛曲,此後便隻雕琢這一首,再沒學過彆的了。
在他同姬無命一道做著亡命之徒時,偶爾遇見了竹笛,便會隨手吹上一曲。那時姬無命還曾調侃他,做賊的還想附庸風雅,真是表裡不一。可他從來都無意爭辯,也不想叫姬無命知道芙兒的存在,便總是隨意附和或打個哈哈混過去。
那姬無命哪裡知道,自己這兄弟原是個情種,隻是想有朝一日若遇見了郭芙蓉,能將這涼州曲吹給她聽罷了。
油燈照得房中一片昏黃,悠揚的旋律輕輕入耳,叫人無比安心。
眼前,白展堂的身影漸漸開始模糊,郭芙蓉動了動沉重的眼瞼,想儘力看清他的臉,卻覺眼皮越來越沉。呼吸漸漸變得平穩,一曲畢,郭芙蓉已然枕著自己的雙膝睡著了。
白展堂瞧著眼前的姑娘,一副全然不曾防備的樣子,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當著他的麵入睡了。他輕聲歎氣,上揚的唇角透出些許無奈。也罷,隻有在他麵前,她才會如此。這樣想來,倒是他偏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