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幾個!給本姑娘住嘴!”
這聲音脆生生的,好聽得緊,又有點耳熟,好像是在哪聽過。
他循著聲音的方向抬眼望去,原來是一個小姑娘,正雙手掐腰,杏眼圓睜的瞪著周圍的那些孩子。那架勢,活脫脫的就像是一個小俠女。
原來是她!我記得她。
小郭姑娘不知道,那天夜裡她的這雙眼睛也太過明亮,竟也叫這個編瞎話騙她的白展堂記了四年。
卻說那日,白展堂自打從郭府出來之後,被姬無命戲弄了一個多月,終於氣得他是忍不了了,揚言要和這姓姬的家夥分道揚鑣。光說不練假把式,咱這位白小爺從來都是言出必行,所以那日,他撂下話後立刻便動身了。他想,反正都是漂泊嘛,天大地大,還能容不下我嗎?
去找娘吧。
拿著娘給他的線索,白展堂心中也有了方向,他日夜兼程很少休息,隻想儘快趕到約定的地方,他想早點見到娘。
卻說那白三娘剛完成了這次的任務,回到客棧就看到兒子全須全尾兒的站在自己麵前,她是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見到兒子心中歡喜,這驚的嘛,就是沒想到這孩子來的這麼快,看來他的輕功又進步了。
白展堂習武天賦異於常人,所以這些年白三娘也是儘心儘力的傳授,她希望兒子有朝一日也能進入六扇門。可惜事與願違,白三娘知道了自家這不爭氣的又和姬姓兄弟一起“鬼混”之後,氣得不行,細細問了問白展堂之後,她倒吸一口涼氣。不光是生氣,更是驚嚇,這孩子怎麼敢深夜闖郭府啊?
白三娘問他知不知道那是誰的府邸?白展堂懵懵地搖了搖頭,他覺得有點冤枉,大大咧咧的說這個地方是姬無命踩的點,他哪裡知道那麼多啊?他沒有說出他進了郭芙蓉的閨房,主要是怕被娘追著打,其實說起來,他除了陪小郭姑娘聊了會天兒之外,他可是什麼都沒做啊,為什麼娘看起來這麼生氣?臉色都變了?娘不也是做這一行的嗎?
白三娘看得出來,這孩子是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告訴兒子,那是京城郭府,這郭府的主人就是朝廷六扇門總部的頭兒郭康。郭康,字不敬,江湖人稱郭巨俠,因江湖中人都敬他大俠中的大俠,故稱巨俠。京城裡人人都知道,郭巨俠最是鐵麵無私,所有的罪犯在他眼裡一視同仁,如果那天兒子被抓住了,會是怎樣的結果……白三娘不敢想象,她隻得嚴肅地告訴兒子:記住,不要再夜闖郭府。哦不!白天也不能去!要離郭府遠一點。
白展堂之前以為,那個大宅子隻是普通富貴人家,哪知道那是六扇門總捕頭的官邸啊……那這麼說,那個小姑娘,就是郭巨俠的女兒了?這一個月以來,他連一張通緝令都沒看見過,看來那個小妹妹真的沒有跟彆人提起過他,想到這裡,他竟有一絲竊喜,許是因為自己的機智而換得的劫後餘生,許是因為……他遇見的是小郭姑娘。
那我,豈不是再見不到她了,再也不會有人眨巴著大眼睛問他“小白哥哥,江湖是什麼樣的啊?”
他有些難過,心中悵然若失,這是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應該……算是朋友吧。
白展堂知道,他那天是徹徹底底的騙了小郭姑娘,什麼花神的使者,這種話過個一年半載,她就不會再相信了,到時候,她還會記得我嗎?她知道我在騙她了,會不會討厭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那個小姑娘,許是那些話讓他感覺到了來自其他人的溫暖。那可能也是除了娘之外,第一次有人在乎他,“我會記得你的”這是她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也好,離我遠點,安全。白展堂自嘲道。
可是自夜闖郭府之後,小郭姑娘的眼睛仿佛烙在了他心上,白展堂有事沒事總會想起她,想起她的目光,想起她亮亮的眼睛看著自己。他有點奇怪,自己的心放佛被那小姑娘的目光灼傷了,不然的話為什麼每次想起她都會覺得心裡酸酸的,說不上來的難受。
還好他們交換了姓名,若是有緣,哪天能在街上碰到,打個招呼也好啊。
郭芙蓉,很好聽,是花的名字。
之後的兩年,是白展堂這一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間,先是娘不見了蹤影,之後自己又被偽裝成丐幫的人販子拐騙,以他的輕功竟也是廢了好大一番力氣才逃離魔爪。逃跑的途中,他暈倒在半山腰,醒來之後,有一個奇怪的老頭跟他說:“從此之後,你就是我葵花派的弟子了,還不快來拜見為師。”
那老頭背對著他,身著灰色長袍,頭發束起,看起來與尋常老者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他能使周身真氣環繞,這是高手才能做到的。白展堂隻覺得奇怪,他思考了一下,沒有立刻上前拜師,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在逃跑,跑到半山腰就不記得什麼了,當時自己又累又餓的,八成是暈倒了。他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是您救了我嗎?”
見那老頭不語,也沒有轉身。白展堂心下了然,自己定是被他所救,當即拱手行禮道謝:“多謝您。”
“聽你此言,便是不想拜我為師?”言畢,那老頭轉過身來盯著他,那目光如炬帶著一絲輕蔑,看得白展堂很不舒服。“小子,不要不識抬舉,我葵花派雖說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但我好歹是一派長老,做你師父還是綽綽有餘的。”
“晚輩絕無不敬之意,但拜師並非小事,晚輩需告知家中長輩才好決定。十分感激您的救命之恩,若您有什麼用得著晚輩的地方,儘管開口,晚輩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白展堂心中快速思索著,這葵花派以前好像曾聽娘提起過,十分神秘,四大長老武功高強,心狠手毒,仗著會點穴的功夫橫行武林。就是不知道自己眼前這位,是哪位長老了。
白展堂拱手立在床邊,沒有抬頭,也不言聲,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這位長老站在他對麵,盯著他看了一會,哼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彆想著跑了,你若不信,可以試試看,看你能走得出這方圓一米嗎?”
白展堂低著頭,眼珠子轉著,腦中快速閃過各種逃跑的方法,他知道眼前的人不簡單,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態,能不能出這個門都未可知,但他也不想就這樣入了葵花派。
“不試試怎麼知道。”話音剛落,白展堂就踩著地磚準備施展輕功。他剛剛騰空,隻覺得眼前一陣涼風伴隨著“嗖”的一聲,他閃避不及,這股涼風竟是帶著真氣,將他整個人卷起,而後又將他重重的摔在地上,順著那力道的方向抬頭看去,隻見方才還平整的牆麵上有個一指大小的洞。
他手上明明沒有東西,這莫非是……大理段氏的招數?眼前這個老頭,難道是葵花派西長老,大理段氏的傳人?
“好俊的身手,在這種情況下尚能避開我的招數,你這個徒弟我收定了!”
嫉妒是一種很可怕的情緒。葵花派裡有很多和白展堂同齡的孩子,但是他們都沒資格拜長老為師,也沒有人和他一樣是被長老撿回來的。幫派中人魚龍混雜,打起架來個個下死手,一個比一個狠,嘴上刻薄起來也是什麼都不顧忌的。白展堂平日裡除了發瘋似的訓練就是挨罵,練不好挨師父的罵,下了課還要挨師兄弟同門的罵。這些人每天都說那些渾話來侮辱他,偶爾遇見比他大上一兩歲的師兄,甚至會對他拳腳相向。他不是不明白人心,他隻是奇怪這麼無聊的事情這些人每日都要來一遭,不累嗎?每天他最高興的時刻就是入睡之前躺在床上的時候,他不說話,心裡描摹著那雙眼睛,不知道她會不會還是睡不著呢?
花神娘娘啊,求您保佑那個叫郭芙蓉的小姑娘平安喜樂,弟子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