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奇怪的?不過是卜上一卦嘛。”
“咱們來之前還沒有這個攤子呢,怎麼走的時候突然就有了?”
誰知那和尚聞言便睜開了眼睛,抬眼細細端詳起郭芙蓉來。他麵上淡淡的笑意,雲淡風輕道:“這位小姐,您如何知道我這攤子何時來何時走呢?既遇上了,何不來讓老衲為您解上一簽?”
“老師父,這廣濟寺我來過很多次了,從未見過求簽的也從未聽說過,您這攤子如此神秘,平白無故的出現怪叫人摸不著頭腦的。況且我本就不信這算命卜卦之說,此番就不勞您費心了,娘我們走。”
“芙兒!你怎麼回事?不得無禮!”
“這位夫人無需動怒,老衲每月隻解一位有緣人的簽,您二位看著麵生,想來是沒見過的,現如今令千金心生懷疑也是有的,緣未到自然是不會信。”
郭芙蓉見對方如此從容,自知方才不該在人家攤位跟前說那番話,“適才是我用詞不當,但我也是道出心中疑慮,如有冒犯,這廂給您賠禮,還請您切莫見怪。隻是,您口中的有緣人定不是我,先告辭了。”
“芙兒!如今都是大姑娘了,怎的還如此任性!給我回來!”郭夫人拉住女兒,這孩子從小就倔強,也從來不信什麼求簽問卜的事,隨她爹了。可自家女兒眼看著就到了該出閣的年紀,郭夫人看著她隻覺得發愁,女兒生得如花似玉的容貌,卻養得像個男孩子,跟誰都稱兄道弟的,要是嫁不出去,不是白白耽誤了大好青春嗎?
“這位小姐請留步。”老和尚站了起來,手一抬攔住了郭芙蓉的去路。
郭芙蓉橫了他一眼道:“老師父,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非解這一簽不可嗎?”
“您若不解這一簽,隻怕會追悔莫及啊。”那老和尚一邊笑著,一邊捋了捋長胡子。
我?我會後悔?開玩笑!
郭芙蓉本想頭也不回的離開,不再理會那故弄玄虛的老和尚,可娘偏偏不依不饒的也一定要她算這一卦。追悔莫及?這回她倒要聽聽,那老和尚嘴裡能說出什麼好事。
“芙兒啊,聽話,讓娘省點兒心好不好,過來坐下。”郭夫人一邊將女兒拉到攤前的木頭凳子上坐著,一邊對那和尚道:“既是有緣,還勞大師給小女解上一簽,有什麼話您但說無妨。”
“夫人不必多禮,還請小姐先搖一簽。”老和尚指了指他麵前的簽筒。
郭芙蓉心想自己這回是逃不脫了,便閉上眼睛,拿起桌上的簽筒隨意搖了幾下,隻聽得“啪嗒”一聲,一支簽掉了出來,一旁跟著伺候的小廝趕忙將簽子拾起呈遞給郭夫人,隻見上麵寫道:上簽子宮,玉蓮會十朋。
附詩曰:
千年古鏡複重圓,女再求夫男再婚,
自此門庭重改換,更添福祿在兒孫。
上簽?那應該是好事兒吧!隻是這詩……郭芙蓉看得一頭霧水,她將簽遞給那和尚看。
“恭喜小姐,此為上簽,再過幾月,小姐便會遇見此生命定之人。”
“啊?什麼意思?什麼命定之人?”郭芙蓉聽得一臉懵,心道怎麼我這十五年白活了?這些年都沒遇著,你這老和尚平白的說一句,我的命定之人就來了?
“還請大師細細講來。”一旁的郭夫人聽到女兒有了命定之人,心中大喜,便來了勁頭。
“此簽說來奇怪,乃古鏡重圓之意。小姐您的命定之人乃是您的舊相識,你與他二人此番久彆重逢,說是再續前緣,或者說破鏡重圓也不為過。”
“舊相識?可我,我沒什麼舊相識啊?您這卦準不準啊……”
“這位師父,我這女兒自幼從未與誰家男子談及情愛之事,又何來破鏡重圓一說?”
“這就要看小姐自己怎麼理解了,但此簽所指定是好事無疑,待到天寒地凍之時,您與那人方會相遇,早則年關將至,晚則來年開春之前,但必定是在寒冷之時,還望小姐將老衲的話記在心上,切莫錯過良人呐!”
“年關將至……這再過兩月就是小女十六歲生辰,正趕在臘月,莫非……”
“誒呀娘!莫非什麼啊?依我看這和尚就是一派胡言!我哪裡來的什麼久彆的舊相識?就算有,您也應該認識那人才對啊!”
郭夫人將女兒拉至身後,思索片刻之後向那老和尚道:“多謝大師指點。”說罷便放下一錠銀元寶,拉著郭芙蓉走出寺門。
隻聽得身後那和尚大笑道:“緣起而生,若有朝一日成其好事,老衲自會上門討杯茶喝,哈哈哈哈哈!”
“娘!您真的相信那和尚說的話?”郭芙蓉又急又氣,娘為什麼給他那麼多銀子?什麼命定之人,分明是滿口胡謅!還說什麼出家人不打誑語呢!
“我的兒啊,你沒聽那位師父說嗎?你的姻緣在你十六歲生辰便會出現,娘的心事也算了了一件呐!”郭夫人很高興,她滿眼激動的望向女兒,心想女兒終於能有個好歸宿了。
“什麼啊娘,您聽岔了,人家說的是,我有個舊相識在天寒地凍之時便會和我重逢,在京城,從深秋到來年開春後都算得上是天寒地凍了,您怎麼能肯定他說的就是我的生辰?”
“不是生辰還能是什麼?到時候娘給你辦個生辰宴,正好幫你相看相看!我的寶貝女兒那天隻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好了!”郭夫人捧著女兒茫然的小臉兒,笑得燦爛。
“可是娘,我覺得這老和尚的話甚是荒唐,您不可全信啊。”就怕您到時候會失望……
“也不可不信啊,好了,咱們有什麼事兒回家再說。”話畢便拉著郭芙蓉上了馬車,打道回府了。
明明是同一段話,這母女二人聽到的重點卻全然不同。郭芙蓉全然不知她何時有過什麼久彆的舊相識,隱隱的有些頭痛發作,她看了看身邊的娘親,隻見娘樂得眼角的皺紋都要跳起來了。她知道娘是真的高興,興許娘她根本不在意這簽準不準,隻是求個好兆頭,如今一支上簽給了她個好兆頭,娘自然是心滿意足了。而此時的郭夫人已然被那簽文搞得暈暈乎乎的什麼都聽不進去了,滿心想的都是女兒生辰宴上會遇見良人。郭芙蓉見她娘那副模樣,心中也不由得開始將信將疑起來。
因此一遭,才有了這麻煩的生辰宴。
現如今,郭芙蓉趴在桌子上,聲音悶悶的問道:“小青你說,我真的會遇見那個命定之人嗎?老和尚說,我與那人是舊相識,可我哪來的舊相識啊?”
“小姐,您就把心放寬些罷,人家常說這緣分要來的時候自會來,你攔都攔不住,說不定你真的會碰見命定之人呢?至於是不是舊相識,其實並不重要啊。”
“可是,可是,這命定之人,我要是不喜歡該怎麼辦啊?”
“那,小姐,”小青一臉壞笑地向她湊過來,輕輕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您喜歡什麼樣的啊?給我說說唄?”
“我當然喜歡,喜歡……”談到喜歡的類型,郭芙蓉竟一時語塞,她悵然道,“我說不上來……我連喜歡彆人是什麼感覺我都不知道……小青,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啊?”
“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一刻看不到那個人都會覺得思念吧。小姐,您有思念之人嗎?”
小青其實隱約知道,她家小姐心中一直有那樣一個人,她忘不了小姐的那個手帕,包著紅豆,前幾年幾乎是日日帶在身上的。可自從那次在街上被乞丐打了之後,小姐便再沒帶過那些紅豆,也沒再像以前那樣把玩過,說是見了就覺得胸悶氣短,頭疼難忍。而她也時常聽小姐說好像是忘了點什麼重要的事,她覺得這一切可能都與小姐失去的記憶有關,隻可惜這段記憶小姐未曾與她分享過。
如果小姐真的有舊相識,那一定是她十分珍視的人。
郭芙蓉聽到小青的話,愣了一下。思念,思念……她想她是熟悉這種感覺的,但這又與平時她對父兄娘親的思念不同,它夾雜著悲傷,是七分苦澀和著三分甜蜜的味道,就像飄落的桃瓣,縱然想留住那美景,但卻伴著無法阻止它歸於塵土的無力。對她來說,這種感覺竟是那麼熟悉,就好像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嘗過這種滋味。她想,她是懂的,可如今並沒有那麼一個人令她相思,那她的思念又是從何而來呢?
“我,大概是沒有吧……”郭芙蓉低下頭思索著,“依你所言,若這命定之人是叫我相思之人,這樣一來,那老和尚的話倒也有幾分通順了,既是久彆重逢,定是相思至極了……小青啊,你可知我有什麼久彆的舊相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