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依舊站在原地不動,出聲道:“你可還記得我?”
郭芙蓉聞言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這麼問,誰記得他啊?她沒有回答,想看看那人接下來的反應。半晌過後,隻見他緩緩的將手覆在麵具上……
見他有所動作,郭芙蓉便接著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方才她見了那人的雙眸便覺得好生眼熟,就好像他們倆已經認識了很多年。郭芙蓉心下奇怪道,自己並沒有見過此人啊?況且他還是個賊,自己怎麼都不可能會認識他的,但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是從何而來呢?
難不成我倆是相識於前世嗎?
眼前人聽到了郭芙蓉的話,他那覆在麵具上的手頓了一下,垂下手臂,望向她。他的一雙眸子瞬間被情緒填滿,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能夠望穿前世今生所有的哀愁。
這樣的眼神叫郭芙蓉感到呼吸困難,她也望著他,周遭的事物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她不明白那人為何要這樣看著她,那眼神如此哀傷,竟叫她莫名心軟。
想來甚是荒唐,她,郭巨俠郭康的女兒,竟會對一個賊心軟??
他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明明是他偷了我的銀子,現在倒像是我得罪了他?郭芙蓉不解的看著那賊,可對方卻遲遲未曾出聲。
……
卻說白展堂出皇宮後,便三步並作兩步,往那全城最熱鬨的地界去了。今日是上元佳節,他知道西市人必定很多,但他實在是有幾年沒見過這麼多人了。街上的百姓混著零星的幾個捕快,大家熱熱鬨鬨亂作一團。白展堂一打眼,發現前麵不遠處有一家賣麵具的攤位,雖說街上的那幾個捕快一時半刻之間不會注意到他,可小心起見,他還是決定遮一遮他這張有點張揚的臉。他快速走到賣麵具的攤位前,趁攤主不注意便順手隨意拿了一個,待走出幾十步遠後,他抬手看了看手中的麵具,才發現自己拿的是個隻能遮半張臉的。
白扯了,遮半張臉,就和沒遮一樣,這麼多捕快……唉,看造化了。
他有些懊悔,自己剛剛為什麼沒順一個能遮整張臉的,他看著手中的麵具皺了皺眉,心道既然已經拿了那便這樣吧,橫豎都是白來的。
他歎了口氣,抬起手,正準備將麵具罩在臉上,卻無意間看到了前麵的一個賣花燈的攤位,那些花花綠綠的燈將那攤位映得十分熱鬨。美麗的事物總會在不經意間吸引人的目光,許多色彩忽然撞進他的眼中,他便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心道今日正是賞燈的日子,合該好好看看這花燈。他便戴上麵具向那花燈攤子走去,隻是還未走到跟前,眼前便出現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這是哪家的小姐,一個人女扮男裝來逛街了?
隻一眼,他便看出眼前穿月白色長衫的小“公子”其實是個女子,隻見那女扮男裝之人背對著他,頭上簪著碧玉發簪,腰間的環佩隨著衣擺律動,腰帶上還掛著好大一個荷包,看著沉甸甸的,裡麵應該有不少銀子。隻是這腰帶有些鬆垮了,被那荷包一墜,束不住那女子的纖腰。不知為何,他看著那女子的背影竟覺得有幾分眼熟,此刻她正抬眼看著那花燈上的燈謎。
什麼燈謎這麼難?
白展堂有些好奇,便又湊近了兩步,站在那女子身後兩步處,隻見那花燈上寫著:二人相依偎,青草底下棲。打一字。
二人、草下……這是“芙”字。
芙,想來芙兒她如今也應該和這女子一般身高了吧。
想起郭芙蓉,他心中不禁一陣柔軟,嘴角微微上揚。他向旁邊挪了兩步,並排站在了那女子的左側。看著這些五顏六色的花燈,他倒也想應個景猜個燈謎了。他的眼睛向那女子的手邊張望著,回眼間,他的目光流轉到了她的臉上,隻這一眼,便叫他立時愣在原地。
我看錯了嗎?這是芙兒??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巧碰見她?
白展堂不敢貿然相認,想著許是由於自己喝多了酒,認錯了人也是有的,可他還是忍不住去確認身邊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他勉強讓自己保持鎮定,又朝著身邊的女子望去,隻見她仰著一張臉兒,下巴尖削,櫻花瓣唇,瑤鼻秀挺,兩葉蛾眉微微蹙起,似是為燈謎所擾,雙目尤似一泓清水,時而向上看著燈謎,時而垂眼若有所思,美目流盼之際,自有一番風流綽態。
白展堂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那女子的雙眼亮得出奇,與他心中的那雙眸子重合起來,竟是半分不差的。雖說容貌與三年前有所不同,但他還是能夠認得出,這就是郭芙蓉,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姑娘。而現在的她,隻消靜靜的站在那裡,便如同盛開的芙蓉花一般明豔動人。
瞬間的狂喜讓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向後退了兩步,穩住了自己的氣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從未想過會再次遇見她,如今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心中五味雜陳。
之前在樹上看不出來,三年不見,這丫頭已經長這麼高了,但還是比他矮上半個頭,此時他若是站在她身邊,她略歪歪頭便能靠在他肩上。
她怎麼一個人出來了?這集市上人這麼多,這麼亂,遇到危險了怎麼辦?
一時之間,白展堂竟亂了方寸,他的心想衝上去和她相認,想陪著她,保護她,像兒時那樣和她說笑玩鬨。可他的理智卻告訴他,眼前這個女子和你無關,你不應該再想著她,不應該再牽絆著她,不應該再出現在她麵前。現在的他已經不能像兒時那樣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邊了。三年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他甚至不確定,她是不是還記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