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兒，你很熱嗎？臉咋紅咧？”佟掌櫃看了郭芙蓉一眼，隨意地扔下這句話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而這句話也讓郭芙蓉意識到，她今天一定要小心了。因為好巧不巧，佟掌櫃說出這句話之前，她偏偏與忙著跑堂兒的白展堂撞了個對頭碰。當她明白臉紅是她無法控製的反應時，她決定直到今天收工前都不要抬頭了，也不要再看那人一眼。可是這不公平！她又沒有朝他暗送秋波！明送暗送都沒有！
終於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同福客棧的忙碌也告一段落。門口的水曲柳大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等待著犒勞忙碌了一天的客棧夥計們。
“開飯咧！”佟湘玉站在桌邊大聲的喊著，活像喚童歸的老母親。
聽見佟掌櫃的召喚，郭芙蓉立馬放下手中的抹布，來到桌前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長時間沒有抬頭，這讓她的脖子有些僵硬。她眯起雙眼，抬手揉了揉頸邊已經發硬的肌肉。當再度睜開眼睛時，她發現，白展堂就坐在她正對麵看著她，眼神中充盈著關切的意味，就像今天早上那樣。不過好在那人隻看了她一眼，便將注意力集中到手裡的白麵饅頭上，不再看她。
他怎麼坐那兒去了？？平時不都坐在秀才邊兒上嗎？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吃飯了！
郭芙蓉轉頭看了看坐在她左邊的呂輕侯，而呂輕侯的左邊是莫小貝。郭芙蓉有點慌張，雖然她完全沒有必要慌張，但她就是克製不住自己。她感覺到自己雙頰的溫度正在迅速升高，好在那人沒有再看她，不然這頓晚飯就要難熬了。思緒到此為止，郭芙蓉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便提起碗筷開動了。
……
芙兒的氣色看起來與往日無異，麵色紅潤，應該是好多了，看來昨天晚上的發作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後遺症。
白展堂偷偷的瞟了一眼對麵的女孩，隻見她正埋頭苦吃，口中塞滿了飯菜，兩邊的腮幫子鼓鼓的，就像一隻貪吃的小鼠。見她吃相如此，白展堂便放心了許多。他扯了扯嘴角，而後收回了目光，繼續吃飯。幸好他這賊眉鼠眼的模樣沒被一旁的莫小貝瞧見，佟掌櫃這小姑子一向喜歡看人出糗，若是被她逮到，又要大聲嚷嚷著好讓他下不來台了。
回想那姑娘腮邊蔓延開來的顏色，白展堂憶起今日裡的種種，心中漸漸生出些許疑問，芙兒她為什麼總是臉紅？
自打那姑娘來到這客棧之後，他的目光便總是流離在她身旁，他的腳步總是停留在離她三步左右的地方，這些都是郭芙蓉未曾察覺到的。白展堂暗自想道，若是芙兒知道自己一直在偷偷的看她，定會罵他有病。
他想起兩年前，那姑娘站在河畔大罵他的時候，好家夥一口一個淫賊，聽得他一愣一愣的。白展堂心中發笑，他不是沒有被罵過，比這更難聽的他都聽過很多次了，但那卻是他第一次被人罵作無恥淫賊。現在想來，那姑娘許是氣昏了頭，想不起彆的詞兒來了，所以隻能通紅著臉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同一句話。畢竟是官宦人家，如何學過罵人呢？隻是那氣鼓鼓的樣子倒是可愛。
白日裡，白展堂除了招呼客人，還要分出心思時刻注意著郭芙蓉的一舉一動，他害怕她還會像昨晚那樣突然發病。可除了今日一早他起床時，郭芙蓉看了他一眼後，便沒再理會過他，甚至都不怎麼抬頭。那姑娘隻是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事情，這絕對是反常現象。白展堂怕她憋壞了自己，所以故意作出那般誇張的姿態去分散她的注意力。他的聽力異於常人，所以當他聽到郭芙蓉發出不可抑製的輕笑聲時，他知道他的方法奏效了。
芙兒她是不是也在關注著我呢？
這個問題，今天不止一次的出現在白展堂的腦中。郭芙蓉今天很反常，先是早起看了他一眼便急忙跑到了二樓，再就是那聲輕笑，還有晚飯時她睜開眼睛看見他坐在對麵那愣住的表情，都說明了，那姑娘心裡有事兒，而且這事兒還和他有關。至於為什麼斷定這事兒和他有關呢……白展堂想這大概是因為今天郭芙蓉對待其他人的態度都一往如常，唯獨對自己是不一樣的。
難不成她……想起了什麼？
不對，如果芙兒她真的記起了我，她的反應必不會是現在這樣，白展堂想。
幾個月以來，他設想過無數種當郭芙蓉想起他時的反應，可能是激動的喜極而泣，也可能是為他數年來的杳無音訊而勃然大怒。他甚至想過，可能芙兒她不會有任何反應，繼續當他是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可今天的她，是在躲避。躲避他的目光，躲避他的關切，躲避與他麵對麵的一切機會。這些都不像是記起一個人的反應。白展堂自嘲道，他一直抱著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多希望，那姑娘還記得他。
不管怎樣，她現在就在我眼前。
白展堂抬起頭，正大光明的看著對麵的女孩，其實現在這樣就挺好，他想。
晚飯結束，同福客棧的夥計們開始了休息前的悠閒時光。莫小貝還是同往常一樣，在大木桌上做著功課，佟掌櫃和呂秀才在賬台清帳，李大嘴坐在門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想著楊蕙蘭，時不時的還要念叨一句：“不知道我家蕙蘭兒咋樣了？”
當然了，楊蕙蘭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是一段孽緣，因為這事兒郭芙蓉還覺得挺對不起李大嘴的。但是她始終認為，就算那天她沒有去比武招親，那楊蕙蘭也是不會喜歡李大嘴的。唉……可憐的大嘴啊！
“一、二、三、四、五……”
五個人，少了一個……白展堂呢？他去哪了？
“上山打老虎！”莫小貝突然接了一句，倒嚇了郭芙蓉一跳。
“莫小貝……你這孩子做功課挺慢的，接話倒是快得很啊？”
“小貝你快點兒做奧！做完趕緊回屋休息，明天還要上學捏。”
“知道了嫂砸！我剛才在背詩呢，本質上來說這和做功課是一碼事兒嘛！”莫小貝一麵應付著佟湘玉的嘮叨，一麵轉過頭來好奇的問郭芙蓉道：“小郭姐姐，你在數什麼呐？要不要我幫忙啊？”
看著一肚子心眼兒的熊孩子向她湊過來，郭芙蓉不慌不忙，粲然一笑道：“嗬嗬嗬嗬小貝呀，你還是先做你的功課吧，不然明兒一早，先生肯定又要打你一頓手板兒。”
“切！真沒勁……你數你的好啦！我要開始做功課了，你可不要打擾我啊！”莫小貝故作正經，她瞪著眼睛指著郭芙蓉，“最好彆出聲兒。”
“知道啦，大小姐！小人告辭～”
說罷，郭芙蓉便起身往後院走去，她想找到白展堂，向他道謝，這是她今天一早便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好巧不巧，她剛一掀開後院的門簾，便撞見那人抱著一堆還沒劈的柴火從廚房出來，水井邊擺好了凳子，看樣子是要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