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遭可給郭芙蓉氣得夠嗆,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來。隻見她胸脯一起一伏,臉上餘紅未消,眼睛瞪得老大衝著方才那師徒二人離開的方向罵道:“呸!真該讓師兄來看看這些捕快,好好管教管教他們!”
“呼,好咧好咧,吃飯吃飯!小郭兒你以後可不許這麼衝動咧噢!可嚇死額咧!”
“謝掌櫃的關心。”
“誰關心你咧??額是舍你下回要打架就出去打!要四把額滴桌椅板凳打壞咧可咋辦呀嘛!”
“……知道了掌櫃的。”
郭芙蓉本以為佟湘玉是在關心自己,結果,還真是她想多了,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敢情是關心她自己的財產。原本掛上臉的笑容僵在臉上,而後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說來也是,她不就是因為砸了人家的店才留在這賠錢還債的嘛,掌櫃的這麼說也無可厚非。
……
這丫頭想啥呢?
見郭芙蓉低著頭站在後頭,半晌未曾出聲,也不曾挪步,白展堂便下意識的走上前去,昨晚暗自下的那些個決心,也被他一股腦兒的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們兩人原本便隻有一步距離,他忽然這麼往前一挪,郭芙蓉想注意不到他都難。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又垂下眼,白展堂隻當她是還在氣頭上,便低聲對她道:“小心氣壞了自己。”
白展堂的聲音柔柔的,聽起來就像是他們一起在屋頂喝酒的那天晚上。郭芙蓉抬起頭來看著他,隻見那人目光如水,也正注視著自己。一瞬間,郭芙蓉甚至以為他們兩個已經遠離了人群,她的身邊隻剩他一人。這讓她回想起不久前做過的那個怪夢,此刻,她隻覺得夢中的那個黑影與眼前的人是那麼的相似。那人眸中的意味是如此顯而易見,竟叫她這樣缺根筋的人毫不費力便能看得出來。
他在擔心我。郭芙蓉突然意識到,站在自己麵前的人好像經常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一霎之間,她的心上似有輕紗拂過。
為什麼你會時常擔心我?
“剛才,謝謝你。”
差一點,那個問題便脫口而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感謝。郭芙蓉終是將心中的疑問藏了起來,畢竟這樣的問題,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嘛。說完感謝的話,郭芙蓉便又低下頭去,倒不為彆的,隻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又開始發燙了。
“舉手之勞罷了。”我怎麼能眼看著你受委屈不管呢?
“你……經常這樣替彆人出頭嗎?”若是其他人受了委屈,你是不是也會幫忙?
“這倒不是,你也知道,我這人……”膽子小。
“膽子小?不過你今天可真令我刮目相看了,平時見了捕頭你畢恭畢敬的,今天怎麼突然這麼有膽量啦?”郭芙蓉望著眼前的人,笑得眉眼彎彎,仿佛已經全然忘卻了方才的不愉快。
若能時時得見心上人的笑顏,那真是天底下最痛快的事了。此刻,白展堂才真的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怪不得那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樂意以天下之尊換褒姒一笑。方才二人心照不宣的對話令他有些恍惚,他望著她的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於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真心話便脫口而出了。
“我不想,讓你受那種委屈。”
啊?不對!我在說啥呢??
話音剛落,白展堂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隨即便發覺,自己方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唉,都怪那姑娘笑得太過明媚,就好像一壺麻藥,氤氳到空氣中,被他碰到便不知所雲了。
刹那間,什麼克製,什麼理智,通通都被麻痹掉了。他粗粗算了算,從昨夜打定主意要與她疏遠,到現在不過才幾個時辰而已。
連一天都沒到,自己便潰不成軍了,實在是太過沒出息了吧……他感到有些無力,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就擺在他眼前,那就是他根本無法不去注意她,也根本做不到疏遠她。
那姑娘甚至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不知道他的克製,也不曾體會他的瘋狂。她隻消微微一勾唇角,便可輕鬆擊潰他構建許久的心防。這不公平。
……
白展堂的話一字不落的傳進了郭芙蓉的耳中,她立時抬起頭,疑惑的看著眼前之人。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兩人那麼正常的對話,怎麼突然就朝著不正常的方向發展了??
她真真切切的聽到那人說,他不想讓自己受委屈。
她看著身前人的眼睛,而那人也在回望著她,兩人就這樣彼此注視著。郭芙蓉忽然發現,好像他的臉上也有些泛紅。他生得白,紅一點便能叫人立刻分辨出來。郭芙蓉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天旋地轉,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那溫度不消片刻便要順著脖頸蔓延到全身了。
“你……你剛剛說什麼?”半晌,郭芙蓉才從方才的驚訝之中緩過來,隻是她的眼中依然滿是疑惑。
“我……咳咳!沒什麼,乾活去了……”白展堂低下頭,目光躲閃著,撂下這句話便往後院奔去。是的,他又一次選擇了逃避。方才一不小心便將心中所想宣之於口,真是太過唐突了,而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把那句話圓回去了。正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若說他最在行的事情,不是說謊,絕對就是開溜了。
“等等,你要乾什麼去?不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