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下麵人多,我知道你有話想說,也想要聽我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其他人沒必要知道。”
“白公子可真是好福氣啊,隻與十娘見過一次便惹得人家念念不忘,可以想見當時二位相遇那場麵,定是‘少年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了。”郭芙蓉揚起下巴,板著一張臉,眯起眼睛道。方才在樓下被扈十娘噎住了,現在有了發泄的機會,她可要好好出出氣。
“我這窮得叮當響的,哪來的馬啊。我對天發誓,我此前隻和那扈十娘見過一次,那時候我那兄弟姬無命也在,是他點了扈十娘唱曲兒,我與那扈十娘連句話都不曾說過,是真的!”
“哈!照你這麼說,倒是十娘自己,‘感君一回顧,思君朝與暮’了?”
好家夥,這小詞兒一套一套的,聽不大懂啊咋整……(女朋友太有文化,)
白展堂知道,這是那姑娘還沒有消氣呢。她不放心自己,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安心一些。眼下他能做的便是給她承諾,並一直守住這個承諾。他歎了口氣,一雙眼眸如星,深深的望著眼前的姑娘,“扈十娘是怎麼想的我真的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我確實希望你知道,我方才所說句句屬實。”
“……”眼前人的雙眼中仿佛藏匿著天邊的星河,叫郭芙蓉看著,便覺得心中平靜了許多。方才胡亂發作了一通,那人也沒惱,可見是對她極有耐性。她緩緩垂下頭,表情也柔和了幾分。她一麵揉著方才被那人拽著的手腕,一麵思考著自己要說的話。
“我又弄疼你了嗎?對不起,方才實在太急了,也顧不上什麼,沒注意力道……那個,要不要我幫你……”
“不,不用……不用你幫我,這個我自己來就好。”
還未等白展堂說完,郭芙蓉便打斷了他的話,兩團可疑的紅暈爬上了她的雙頰。她的手腕是有些痛,方才白展堂那一番話令她忽然回想起了那年上元之夜,當時那人捏著她的腰肢,力道大得讓她腰間和腳踝淤青了個把月……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嗯,這次比上次要柔和多了嘛。
“你沒事就好。”
“我沒事,但是,”揉著手腕的姑娘停頓了一下,抬眼望著眼前之人,神情認真,“我有其他的事兒需要你幫我。”
“什麼事兒,你說,我都答應你。”隻要能讓你安心,我在所不辭。
“……我要你,離扈十娘遠一點。”我本無權這樣要求你,但我為的是我的心。
“這有何難!你放心,我保證離她遠遠的,不看她也不聽她說話。”
又是一個承諾。郭芙蓉看著白展堂,她眼似秋水,眸中有微波泛起,也許是因為那人堅定的語氣,亦或是他嘴角噙著的淡淡笑意。微涼的晚風輕輕拂過她的發梢,連著她的心事一並吹散了去。今天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白展堂永遠會不計回報的幫助她,原來他是在乎她的。
雖說心結解了大半,但她還是有些不悅。已然知道了對方在乎自己,郭芙蓉便有些肆無忌憚,便不依不饒起來,“但她方才為什麼靠在你身上?”
“天地良心,她自己湊過來的,我冤枉啊!”
“那你不會推開嗎?”
“我推了!你沒看見!”趁著郭芙蓉還未曾想到還嘴的話,白展堂便壯著膽子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要相信我。”
被牽住的那一刻,郭芙蓉瞬間緊繃了身體。手心傳遞的熱度令她有些無所適從,她隻覺得自己身上如星火燎原般,從臉頰開始在不住地發燙。她低下頭看了看兩人交握著的手,那人的手生得極好看,指節分明,卻能將她的整個手都包起來。他的手上有一些繭子,不斷摩擦著她的皮膚,雖有些粗糙,但卻很舒服。
她心頭有些發癢,被牽著的手心開始出汗。她也不敢抬頭看那人的眼睛,一時間竟反應不及要做什麼才好。半晌過後,才意識到自己還從沒被男子這樣牽過,便一下子推開白展堂,隨後立即轉身道:“誰同你拉拉扯扯的!可見兩年過去了,你一點兒也沒變……還是淫賊一個……”
“我……”聽見“淫賊”二字,白展堂一時語塞。方才他滿心隻想讓她相信自己,一時心急便上了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的溫度和水漬提醒著他方才發生過的一切。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牽手,然而這次,竟又是他情難自禁唐突了她。
“你要記住你答應過我的話。”說完,郭芙蓉側過臉,瞧了瞧身後的人,而後便走下屋頂,回了房間。
白展堂看著那姑娘離去的背影,唇邊泛起的笑意怎麼都止不住。他俯身坐在房簷上,抬頭望著夜空。
“她好像……明白一點了。”
他一個人對著月亮自言自語著,腦海中回想起方才他們雙手交疊的那個瞬間。她細瘦的手柔若無骨,指尖微微發涼,成日的粗活並沒有給她的皮膚留下任何痕跡。他低下頭,摩挲著指尖,腦中回憶著女孩手背肌膚的觸感。
從郭芙蓉的眼神中,他能看得出來,她已經明白了他是在乎她的。他從不吝於給她任何承諾,從前是他違背了諾言,才讓彼此錯過了那麼多。而現在,他有信心能夠將這些承諾一一兌現。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不安,而他最想看到的,便是她望向自己時,眼中的那份相信。
經過今晚這麼一鬨,他也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並不是那麼一廂情願的。如果芙兒真的完全不在乎他,方才樓下大堂那一幕又怎會讓她那麼生氣呢?
隻有對在乎的人,才會認真。
思及此處,白展堂忽然有些感謝扈十娘。今晚若不是她,恐怕自己還不知道芙兒究竟是什麼想法。笑意從他的唇邊源源不斷地湧出,就像清泉的波紋在慢慢的蕩漾。刹那間,喜悅在胸腔內爆開,他痛痛快快的吐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腦子暈乎乎的,身體好似飄在半空中。
他念了那麼久的姑娘,也是念著他的。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白展堂覺得,上天還是眷顧他的,給了他重新再來的機會。他也終於明白,恐怕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將那姑娘放下了。就像多年以前,在那棵桃樹下,少年人的一瞬心動,此生便覆水難收。
……
夜色漸濃,郭芙蓉側身躺在土炕上,再次將緊閉的雙眼睜開,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聽著有些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