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一直都是副手在給楚泫送飯。
楚昀靳再怎麼說,冷靜下來後也不可能看著自己親兒子餓死,可惜狠話已經說出口。麵對副手的行為,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當做看不見。
然而這次送飯的卻不是副手。
夜淵是被打架的聲音吵醒的。
他不安分地翻了個身,臉埋進被子裡,微微皺起眉頭,打架的二人都不約而同停手了。
楚泫冷眼看著對方,低聲道:“等他醒了我再跟你算賬。”
對方看了看床上的人,無聲地握緊了拳頭,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全是暫時妥協了。
要說就是亞塞·林好不容易孤身一人潛入基地摸清了副手的時間,打暈副手後冒充他來送了頓飯,就被楚泫一副昨晚戰鬥到大半夜的樣子給氣到了。
“你有病吧?”亞塞·林沒忍住,罵道,“知不知道強是犯法的?”
睡意在看見對方的一瞬間一掃而空。
“關你屁事,”楚泫對他沒什麼好感,反駁道,“他願意的。”
“……”亞塞·林信他鬼話才叫見了鬼。
他走進來把門一關,隨即毫無征兆地一拳就打了過去。
楚泫不甘示弱,躲開他那一拳後,上前和他扭打起來。
雄性的本能讓雙方都下意識地仇視情敵,不管那人是不是盤中永遠的美味。
以至於夜淵醒來後,看著麵前那兩個滿身是血的人陷入了沉思。
誰能告訴他這一個比一個委屈是個什麼情況?
倒是楚泫知道先下手為強。
“吵醒你了?”他蹲下身來,輕輕摸了下夜淵的頭發,柔聲道,“對不起啊,昨晚是我過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背後傳來“哢噠”一聲骨頭發出的聲響。
亞塞·林可能已經快被氣瘋了。
毫不意外,但凡他手裡有顆炸彈,他都會拉著楚泫同歸於儘。
“沒事,”更氣的是夜淵愣了兩秒,拉過楚泫的手放在唇邊碰了一下,“去處理一下臉上的傷。”
亞塞·林:“……”
誰來告訴他夜淵怎麼了!!
就在他氣得眼睛都紅了之時,夜淵坐起身來,衝他招了招手。
亞塞·林走上前去,克製住自己想一把抱住這個人的衝動,啞聲問:“你還好嗎?”
夜淵沒說話,他從床頭拿了一張沾了水的手帕,示意亞塞·林再靠近些。
末了,他捧住對方的臉,神色專注地替對方輕柔地擦拭掉乾涸的血跡。
亞塞·林:“!”
夜淵的手才從被子裡拿出,和外界製冷器製造的溫度相比還高了些許。指尖不小心擦過皮膚,亞塞·林感覺自己整塊皮膚都在燃燒。
他自暴自棄地想,是不是臉紅了。
太丟人了。
許是這樣的亞塞·林他還從未見過,終於,他沒忍住輕笑一聲,邊擦邊道:“不是讓你離開嗎?傻子。”
這一聲“傻子”叫得十分無奈,還帶著萬分的寵溺,似乎昨日欺負他的不是楚泫,而是這個人一樣。
是個弱智都能聽出來。
假裝看不見這邊發生了什麼的楚泫:“……”
他想殺人!
楚泫把手上的紙巾一扔,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揮向亞塞·林。
亞塞·林還沒回過神來,等他回神,就聽見麵前傳來一聲悶哼。
夜淵抬起手臂,替他擋了夾雜著滿腔怒火毫不留情的一拳。
楚泫沒想到他會這樣,愣了一下,被亞塞·林摁在了地上。
許是真的氣著了,亞塞·林已經不在乎所謂的拳法講究。
毫無章法的拳頭密密麻麻落在身上,楚泫偏過頭,咳出了一口血來。
然後,他被亞塞·林抓著領子提了起來。
“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彆傷害他,”亞塞·林好久沒生氣那麼長時間了,他手上動作慢慢收緊,低聲吼道,“你他媽找死就直說。”
生死攸關,楚泫卻沒有顯得很慌張。他睡覺前把槍放在了床頭櫃裡,身上還揣了把刀。要不是剛才太生氣遺忘了,他早該一刀捅死這廝的。
右手拿著刀悄無聲息繞到對方身後,神色平靜地挑釁道:“有種你殺了我。”
突然——
“哢噠”一聲,兩人同時轉頭看向聲源處。夜淵手裡拿著那把槍,說不清他眼中藏著什麼,隻見他把已經打開保險栓的槍的槍口對準了楚泫。
“彆動他,”他在楚泫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麵不改色慢條斯理地道,“你覺得我不敢殺你嗎?”
……
楚泫猛地睜開眼睛。
一切都過於逼真,以至於現在都覺得心臟疼痛難忍,有些喘不過氣來。
“醒了?”楚昀靳的聲音響起,“你做什麼了?”
“大人感覺還好嗎?”副手關切地道,“您都睡了兩三天了。”
楚泫愣了好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他眨了眨眼,鼻子一酸,眼淚毫無征兆就下來了。
“爹,”他哽咽道,“夜淵呢……”
“……”楚昀靳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你過不去了是吧?”總管大人生氣時總是很可怕,“都已經四五年了楚泫,你能不能振作點,他是伊甸園的人,你一天到晚茶不思飯不想的,你覺得你配做軍官嗎?”
楚泫抬手蓋住眼睛,嗚咽著不說話。
楚昀靳咬牙站起身,打算不理他了。
倒是副手陪了他一會兒,出去拿了個紙箱子回來。
“大人,”他把紙箱子放在了床頭,“伊甸園寄來的。”
說完,他遣退了所有的士兵,自己也出去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楚泫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他紅著眼拿起箱子,手上沒有力氣,拆了好半天才拆開。
裡麵是個小石膏盒子。
拿起盒子,箱子裡還有一張紙,上麵署名是【林】,而紙上隻有兩句話:
【他不想看到你】
【死了也不想】
而那個本應該作為骨灰盒的東西,裡麵什麼都沒有。
楚昀靳知道消息的時候,楚泫已經跑了。
正如那個無比真實的夢境裡說的一樣,他想一個人逃離基地根本不需要打招呼。
楚泫誰也沒帶,包括他的副手。他開著飛行器,帶著盒子來到了一處無人涉足的地方。
他在那裡安了家。
從基地資源裡帶出來的種子被他撒進了屋前的空地裡,他每天都會捧著盒子,坐在空地旁自言自語一兩個小時。
一地玫瑰種子發了芽,長了葉,開了花。
隻是都是清一色的紅,再也找不到那種美到讓人窒息的碧藍色了。
那一天,楚泫坐在一地玫瑰中,手裡依舊抱著盒子。
刀被他隨意落在一旁,手腕的傷口血流不止。
望著盛開的玫瑰,他隨手摘了一朵,放進了石膏盒子裡。
“你贏了,”他垂著眼,抬手撫摸著盒子,染紅了一片石膏,“我真的……很想你。”
手上漸漸脫了力,他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
石膏落在地上破碎的聲響,是他生前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事實證明,誰若是付出真心,便會輸得一敗塗地。
亞塞·林一隻手捏著眉心,另一隻手在兜裡翻找著門卡。
睡了不知道多久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隨便找了個盒子寄出去,亞塞·林覺得這足以逼瘋某個所謂“無堅不摧”的軍官了。
“叮”的一聲,門鎖被打開了。
他推門準備進去,突然腳步一頓。
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屋內,望著櫃子裡暗格的地方出神。
聽見動靜,那人微微側過頭,卻隻讓亞塞·林看清了他的側臉。
饒是如此,亞塞·林依舊呼吸一頓。
仿佛一切都是個夢,他猶豫著張開口想說些什麼,卻像是失聲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拳頭握緊,指甲陷進肉裡,他努力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緊張。
聲音顫抖著,聲帶終是掙紮出了久違的音節:
“夜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