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酉時,紅澄澄的天色一點點籠罩了整個煙火崖,人聲愈發鼎沸:神水節的初幕即將舉行,這也意味著妙恒娘子要露麵撒下第一捧神水福澤萬民了。
皇家推崇什麼,百姓便追捧什麼,所有人都對神水有著深信不疑的孺慕之情,狂熱之心。白聽戲稱之為“無知拙慕”,我深以為然。
隻聽得嗩呐聲入耳,人群一陣陣歡呼——肖嬛若來了。
我踮起腳摁下前麵幾個人的腦袋,終於看見她端端盤坐在一蓮花狀的小轎上,未挽發冠,鳳眸微闔——竟一副被轎夫搖得昏昏欲睡的模樣。
她被抬著在人群裡走了一遭,所過之處紛紛自動空出一條道來,人聲也由喧嘩壓成了竊竊私語,可每個人的眼神還是那麼狂熱,那麼驚歎,那麼感動。
我轉過頭看了眼燕延,見他的嘴角也勾了起來,眼裡甚至泛起淚花,不由得轉回腦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走,”我衣袖被人一扯,是燕延:“妙恒娘子的神水要來了,咱們趕快去接!”
......在被燕延扯著在人群裡衝撞了好久還在外圍後,我終於忍不住了:“且看我的!”於是劈手奪過他的神水瓶兒,腳下生風,踩著好多腦瓜頂兒幾步就“飛”到了肖嬛若麵前。人群發出陣陣驚呼,好像還夾雜著燕延的“南姑娘小心!”
這樣的動靜成功把肖嬛若吵醒了。我踩著一個光頭和她麵麵相覷。
“還不灑水嗎?”
“......”她眼裡有迷茫,有震驚,有“好大的膽子”,然後她“嗷”一聲,清了清嗓子對轎夫說:“抬我去高台罷,這位姑娘都等不及了。”於是蓮花轎一個急轉,邁過層層石階,在那依山而建的高台上落地。一下子,嗩呐聲戛然而止,人群拜倒一片,整個煙火崖籠罩在了寂靜而神聖的肅穆之中。
我腳下的光頭也拜下去了,跌得我腳下打滑,手裡的神水瓶“啪”得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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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這下更心虛了。
我僵著脖子扭頭,很容易地看到了除我外在場唯一沒跪的燕延,倒有幾分意外。又見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朝我眨了一下眼,跌跌撞撞又湊到我跟前來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幾個轎夫身兼數職,一通亂喊後終於宣布:“——有請妙恒娘子賜神水——”
隻見肖嬛若從蓮花轎上拿起一個剔透小瓶兒,裡麵插了條葉子。燕延拔開神水瓶的木塞,緊張兮兮地等著她下一步動作。又見肖嬛若做了一個矯揉造作的姿勢,擺起蘭花指,抽出葉子開始往外抖上麵的水珠,然後燕延就在那兒舉著瓶子蹦來蹦去。葉子的水抖完了,再蘸,如此循環往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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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幕結束,肖嬛若的轎夫之一快步到我身邊,抱拳道:“這位姑娘,妙恒娘子請你一見。”
“我為何要見她?你且回罷。”
轎夫之一彬彬有禮又灰溜溜地走了。煙火崖上隻剩我和燕延二人。
“妙恒娘子要見姑娘?”他問。
我撇他一眼,抬起腳步往懸崖邊走,邊走邊說:“是啊,我南家一案牽扯甚廣,那人想見我不足為奇,誰知道她是不是打算把我拖到暗處殺了滅口。”
燕延果然渾然不覺地跟著我走到崖邊,還隨著我的陰謀論瞪大了眼。
站定,我隨意問道:“你接下幾滴神水啊?”
他忙給我看,瓶底可憐地汪著淺淺一滴。
“......噗!”
他立在一旁無奈淺笑,帶幾分懊惱的傻氣。
我伸手推他胸膛,接住他脫手的瓶子,眼睜睜瞧他跌落懸崖。
“——南姑娘——人散得這麼乾淨——你不覺得奇怪嗎——”燕延最後的聲音消散在煙火崖的獵獵朔風裡,徹底沒了聲息。
我搖搖腦袋,自言自語:“當然不奇怪啊,有人在我還怎麼殺你呢?”然後仰頭喝了那一滴神水,咂咂嘴,白開水的味道。
丟掉神水瓶,我也離開了,煙火崖上不複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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