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柏均第二天起得挺晚的,起來的時候都快九點了,這是他頭一回遲到。
進到辦公室,賈主任架著一副老花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轉頭問馬醫生:“你看陸醫生臉色是不是不太對?”
馬河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本身就又瘦又長,像根圓規似的繞著陸醫生轉了一圈說:“甜甜去把呼吸科的喊來,像是感冒了。”
陸柏均趕緊拉住白甜甜,“不至於,真不至於同誌們。感冒治不治自己都會好,給我的免疫係統一次戰鬥的機會吧。”
一般陸柏均說什麼白甜甜都會聽,但這事她拿不準,隻得求救似的看向主任。
賈主任大手一揮,“行吧,放過他,中午我安排食堂給你單獨開小灶,記得去領。”
“多謝主任。”說完陸醫生又轉向白甜甜,敲敲她的腦袋,“昨晚乾什麼去了,這麼重的黑眼圈。”
“她昨晚在資料室熬了一宿,寫你交代的作業,早晨被後勤的同事趕出來的。”一直埋著腦袋寫材料的寧醫生插嘴說。
“這麼用功啊甜甜同學,得注意勞逸結合結合才行。”陸柏均笑著說。
也許是剛畢業不久的緣故,白甜甜身上還帶著從學校出來的青澀勁,很好學也很用功。雖然能力不算多麼出色,但勤能補拙。
白甜甜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怕時間久忘了,您的那台手術那麼精彩,完全可以進教科書,我……”
“打住,彆捧殺我哈同學。”陸柏均說,“等你到我這個年紀,一樣也可以的。”
“嗯,我努力。”
“行了,少在辦公室熬雞湯,該乾嘛乾嘛去。”寧醫生開始趕人,“生活已經夠艱難的了,你倆就彆在這死命卷我們了,可怕。你說是吧,馬醫生。”
馬醫生沒搭理他。
中午,陸柏均吃著食堂開小灶給熬的青菜瘦肉粥配酸辣筍尖,吃到一半接到林遠打來的電話,說要來找他,他乾脆就把人叫來食堂了。
林遠在一眾白大褂中間找著靠窗坐著的陸醫生,又見他桌上隻有一碗粥一碟鹹菜,眉頭瞬間皺得緊緊的,剛落座就問:“陸醫生中午就吃這個?”
陸柏均不好意思說這是病號飯,便打岔道:“找我啥事呀林老板。”
林遠掃了一遍周圍人的餐盤,小聲吐槽道:“這食堂的飯菜就是不行。”吐槽完接著陸醫生的話回他說,“我哥的病,我想當麵問問您。昨晚太晚了,沒來及問。”
“哦這事啊,”陸柏均夾了一根筍絲進嘴裡,“他的肺能治,雖然我也不敢保證說百分之百能治好,但經過治療後,情況肯定能比現在好很多。”
“行,我知道了。我就想當麵討您一個準信,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說著,他起身就得走。
“等等。”陸柏均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昨晚的飯多少錢?我轉你。”
林遠擺手,“不用,我哥給錢了。您能救他命,這是大恩情,讓他還。”
聽見“恩情”兩個字,陸柏均停了下來。
“陸醫生,陸醫生,你聽見了嗎?”林遠見他走神,喊了他兩聲。
“什麼?”陸柏均回神。
“我說,以後中午飯你彆在食堂吃了,我做好給你送來。”
“不用不用。”陸柏均忙拒絕。
“家裡就是開飯店的,還能讓你吃這個?就這麼說定了。”也許是怕他不答應,林遠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吃了個飯,陸柏均覺得感冒不僅沒好,反而加重了。
下午他有門診,寫醫囑的時候紙上的字跡都是亂飄的。病人見他臉色不好看,多問一句:“醫生還生病呐?”
陸柏均撇嘴,“醫生也是人,也吃五穀雜糧,怎麼就不能生病?吃藥期間戒煙戒酒啊。”
“……醫生,你是不是報複我?”
“有一點。”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陸柏均給自己開了一份退燒藥,拎著藥回家了。
也是巧,開門的時候正好遇上隔壁的封川出門,隻不過兩人沒碰上麵,封川隻看見一閃而過的塑料袋和藥盒子。
半夜,陸柏均果不其然開始發高燒了。
雖然他很有先見之明的把藥和水都放在床頭櫃上,可是奈何燒得渾身無力,連水杯也拿不住,哐當一聲掉地上摔得粉碎。
陸柏均趴在床上,有些惋惜地看著灑了一地的水,有種趴下去舔兩口的衝動。他實在太渴了,喉嚨感覺要燒起來一樣。
正在他掙紮著爬起來穿鞋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他轉頭看了一眼,居然是封川打來的。
接通電話,隻聽對麵靜了兩秒,輕聲問:“陸醫生,我可不可以現在過去?”
他既沒有交代為什麼半夜突然打電話,也沒有交代為什麼要過來。
陸柏均也同樣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下樓給你開門。”
“不用,你彆下床。”
說著話,陸柏均就聽見房間外的走廊裡有什麼東西輕巧落地。緊接著,房門就被輕輕敲響了。
陸柏均咽了口唾沫,掛掉電話,從床上下來去給封川開門。
門打開,他才發現,封川的個子是真的高,腦袋幾乎要頂到門框了。
“虧你還知道提前打電話,不然要被你嚇……”
陸柏均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他順著封川的目光往下看,見自己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剛才急著開門,忘記穿鞋了。
這腳常年見不著陽光,被深色的地板一襯,白到晃眼。他不自在地動動腳趾,很想立馬奔回床上,把腳藏起來。
“進來吧。”
他把路讓開,示意封川進來,自己則走去沙發上坐下。有人在臥室,他不好躺回床上去,雖然他現在整個人被燒得腰酸背痛,根本坐不住。
封川皺眉,徑直走到沙發前,一手環住他的後背,一手繞過膝彎,將人輕而易舉地抱起來放去了床上。
“!”
陸柏均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公主抱,唯一的感覺就是好穩。
封川把他輕輕放在床上,一言不發的下了樓。很快,他提著熱水和盆上來,先是擰了熱毛巾給陸柏均細細擦了腳,把人塞進被窩裡,然後才重新給他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