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柏均也不好受,打過麻藥和不打麻藥的病人對他而言心裡壓力是不一樣的,打過麻藥的,他會知道對方感受不到疼痛,下手會更輕鬆一些。而像封川這種,每劃一刀,他心裡便緊一下。
好在隻是割一點肺部組織,創口不用很大,很快手術就結束了。
陸柏均放下手術刀的那一刻,整個手術室鬆了一口氣。
封川從頭到尾保持清醒,所以他能看見陸柏均給他做完手術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他沉默著閉上眼睛,等骨頭縫裡的酸意漸漸散去。
他們已經大半個月沒見了,微信也不聊,偶爾巷子裡遇見也隻是打個招呼就各自分開了。
這是對的,封川告訴自己。
他的人生有很多求而不得,陸醫生這麼金貴,他確實不該肖想,留點紀念足夠了。
陸柏均板著臉出了手術室,迎麵撞上來守人的林遠。
林遠看他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不是說小手術嗎?”
“不關手術的事,手術很成功。”陸柏均沒好氣的說,“你們封老板多牛,連麻藥都不讓打,他這麼不愛惜身體,還治什麼病!”
說完,氣呼呼的走了,都沒跟站在一旁的央拉打招呼。
“他為什麼生氣?”林遠一臉懵。
央拉看著陸柏均的背影,神色複雜地說:“他不是生氣,是心疼。”
“心疼?心疼什麼?”
央拉翻了個白眼,說:“跟你們這種死直男說不清楚。”
“你……”
林遠還想說什麼,被打開的手術室門打斷了。封川躺在病床上,臉像紙一樣白。
“你發什麼瘋,不打麻藥。”林遠這才反應過來封川手術沒打麻藥,跑去推床那邊衝他吼道。
封川沒搭理他,把頭扭到一邊,恰好又跟央拉對上。
“你就那麼喜歡他?”央拉問。
封川皺眉,環顧了一眼周圍的醫生護士,怕閒話影響到陸醫生,便沒頭沒尾地回了一句:“亂講什麼!”
這話剛好被去而複返的陸柏均聽到,他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半路又轉回去了。
還交待什麼注意事項,有什麼可注意的,疼死活該!
誰也沒留意到陸柏均,全都在關注這個手術不打麻藥的猛人。
不到半天時間,封川的事跡就傳遍整個醫院。大家是知道封川這個人的,隻不過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殺人犯上。聽到這個消息,隻覺得這人對自己都這麼狠,怪不得敢下手殺他親爺爺。
手術後第二天,陸柏均循例來查房。
封川胸口裹著繃帶,見陸醫生來,主動打招呼道:“陸醫生。”
陸柏均點點頭,像昨天拂袖而去的人不是他一樣,溫聲問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胸口有些悶。”
“我看看。”陸柏均走近兩步,監聽了一下心跳,“問題不大,後麵要是情況加重,及時找我。”
“有勞。”
“你倆怎麼客客氣氣的?”林遠突然出現在門口,手裡提著三個飯盒進來,“怎麼?你倆不認識?”
封川和陸柏均互看一眼,都沒講話。
“嘖,還沒和好呢?”林遠問。
“你們吃飯吧,我去忙了。”陸識清說。
“彆走,一塊吃吧,好久沒一起吃了。”林遠攔他,“我踩著飯點來的,彆拒絕我。”
陸柏均想了想,覺著自己也不能跟封川一直生份下去,便順勢答應了。
林遠趕緊給兩位大爺把飯盒打開。
“謝啦。”陸柏均拿起自己那份吃了起來。
“哥,你的。”
“嗯。”
陸柏均吃了兩口:“手藝退步了呀林老板,今兒這肉不香。”
林遠隱晦地看了封川一眼,打哈哈道:“今天市場買的豬肉不夠新鮮,過兩天就好了。”
“嗨,沒事,也挺好吃。”陸柏均說,“對了,我明天要跟著同事進山去巡診,要去一星期左右,飯不用送了,回來我找你。”
“行,我知道了。”林遠說。
“你的後續觀察我交接給馬河馬醫生,放心……”
封川突然打斷他,一反最近的惜字如金,一連串發問道:“要去哪座山?多少人去?開車還是走路?”
陸柏均在心裡歎口氣:“聽說是蓮花山那邊的幾個村子,算上我六個人,臨時接診點設在山腰的築龍村。”
“蓮花山可陡,不過山路還算寬,可以開車進去。”林遠插嘴道。
“嗯,醫院會租輛大巴進去,聽說那邊的村民塵肺很嚴重。”
“對,村子旁邊是有個采石場來著,估計在那乾活的人也不知道戴個口罩啥的。”林遠開飯館,小道消息特彆多,“那個采石場把蓮花山都挖空了,村子裡的人竟然沒跟著富起來,可見那個無良老板有多黑心。”
“進山小心點,有事打電話。”封川說。
“對小心點,衣服多帶點,雨衣什麼的也帶上,壟溪秋天愛下雨。”
“知道啦,你倆可真囉嗦。”
下午,臨下班之前,陸柏均專門來了一趟病房,跟封川說:“組織樣本已經寄出去了,檢驗結果我會跟進。你……你好好養傷。”
他想著不管怎麼說,封川都是他的病人,對病人上心符合他一貫的做事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