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清明過去,繁花盛開煙雨迷蒙。天空有些灰暗陰沉,同這街道的繁華喧鬨形成強烈對比。繁華盛景,紙醉金迷,車水馬龍。
堇嬛坐在空蕩蕩的顧府大門口,撐著下巴看來來往往的行人馬車。
湖藍的衣裙被這綿綿的雨絲渲染開來,呈現出明一塊暗一塊的色澤。額前的劉海沾染了濕氣一縷一縷緊緊貼著光潔的額頭,修眉下一雙大眼睛茫然的張著,看不清神色。
從府內走出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明眸皓齒,撐著青色油紙傘,疾步奔過來。
“小姐,小心淋了雨生病。”
堇嬛聞聲抬起頭看著此刻一臉焦急的碧衣,站起身笑了笑:“嗯,就坐了一小會兒,沒關係的。”
“小姐……”
碧衣還欲再說什麼,卻被堇嬛一把奪過手中的傘,“碧衣,我們進去吧。”
堇嬛說完朝碧衣眨了眨眼,挽住她的胳膊往偌大的顧府內走。
平日裡喧鬨的顧府此刻隻有幾個人在,因為宏偉寬大而更顯冷清。天色漸晚,府內點起了燈籠,在細密綿長的雨幕中散發著微光,透出些不知是溫暖還是寂寥的淡黃。
穿過一片梅樹,便是嬪之院。
“我去看看娘,碧衣你去休息吧。”堇嬛將傘遞給碧衣,便走向朝南的一個房間。
此時鳳嬪之正靜靜的繡一塊帕子,略顯蒼白的膚色,剪水杏瞳,青絲中染了雪色,卻也掩不住年輕時秀美的容顏。手中飛針走線,一朵綻放的粉色荷花已經快要完成。
“娘。”
鳳嬪之抬起頭,見是堇嬛柔柔地笑了笑:“又淋雨了,小心風寒。”
堇嬛笑笑,走到鳳嬪之身邊坐下,看了看被擱置在繡籃裡的帕子:“真好看。”
“還沒繡完呢。今日府裡的人也都啟程去樊中了吧?”
堇嬛點點頭:“嗯。”
鳳嬪之拿了塊棉帕遞給堇嬛:“把頭發擦一擦,快些回去換身衣裳否則真要感冒了。”過了會兒又說:“是不是舍不得堇嬈?”
堇嬛一邊擦著被雨水浸得微濕的發絲,一邊答道:“也沒有舍不得,等娘的病情穩定一些我們也要去樊中了。”
“隻是,娘……”
拿著棉帕的手突然頓了頓,堇嬛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我們就在江南住著好不好?”
“嬛兒,你是不是……”鳳嬪之微微皺著眉看著堇嬛,眼裡滿是擔憂。
“什麼?”
“司馬公子的事……”
堇嬛聽到這個名字,手中的帕子突然沒有抓穩,掉到地上。眼裡劃過一絲慌亂,很快在彎腰撿起帕子後又恢複如常。
“哦,娘是說司馬公子和二姐的婚事啊。就定在四月十六呢,不過我們可能趕不上了。”
鳳嬪之有些擔心地看著堇嬛,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突然一陣強烈的白光打進屋內,隨之而來的是悶聲的響雷。堇嬛側過頭,聽著越發急促的風雨聲,眼漸漸垂下去,纖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
嬪之院裡雨水敲打著樹葉的聲音同春雷相互交織,在安靜的院落裡異常清晰嘈雜。
堇嬛回房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她走到房門口,伸出去推門的手突然失力地垂下去,一顆清透的淚水滑出眼眶,直接掉到地上,碎成一小片。
如果沒有初遇,就不會有分離。
如果在我過得並不好的十幾年裡沒有驚鴻一瞥遇見你的美好,也不會在一切回到遠點之後感覺悵然若失和心痛。因為一旦知道了美好和幸福的樣子,我們就會容易變得貪心不足,有朝一日失去了,生活就隻剩下“舍不得”和比當初的明媚更多的陰霾。
過去越美好,就提醒我們現實越殘缺。曾經的歡聲笑語現在更像一把利刃,殘忍地肆意地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劃出一道一道口子,不會讓我們痛不欲生,卻總是時時刻刻恰到好處地昭示了此刻的悲哀。
雨水濺濕了一大截裙擺,堇嬛靜靜地蹲在門口,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雙腿已經微微發麻,堇嬛扶著門框站起身。衣裙早已濡濕,此刻周身都泛著涼意,一陣涼風吹過整個人突然異常清醒。
堇嬛微微歎了口氣,用手掌揩去臉上的濕意,準備推門進屋。
這時房頂上兩個黑影迅速躍下,穩穩得落在堇嬛身後。她轉身還沒反應過來,其中一個黑影已經反手將她扣住,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勒住了她的脖子:“我們沒有惡意,隻要不出聲我們不會傷害你。”
堇嬛驚恐地睜大眼睛,臉上淚痕未乾。她掙紮了片刻根本沒有用,聽了來人的話隻好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