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會有這種感覺？

記憶中那些美好的快樂的事情，即使映像再深刻也總有模糊不清的地方，總讓我們有恍若隔世的感覺。而如果是關於一場災難，即使是很多年後，關於它的細枝末節我們都會記得特彆清楚，每次回想起來都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

堇嬛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夢境中那片散發著腥味的殷紅依舊清晰。她沒有辦法不去想起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有老人和孩子，有懷著寶寶的孕婦，有美麗天真的少女和風華正茂的少年。

那樣深刻的恐懼，似乎是被鐫刻在了腦海裡，想忘也忘不掉。

“醒了？”

堇嬛聞聲側過臉去看向正端著藥碗走過來的救了自己的人。

淡淡的青色長衫，顯得人挺拔而修長。狹長的眼裡，一雙墨玉般的瞳靜靜看著自己。

“嗯。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堇嬛坐在床上，朝他頷首，之後又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蕭”接著又道：“把藥喝了吧，大夫說有些受寒了。”

堇嬛點點頭接過藥碗，剛要喝突然想起什麼又把藥碗放下，焦急地問到：“這是哪裡？我娘和碧衣怎麼樣了？”

這位蕭公子對於她的問題並沒有感到驚訝，隻是淡淡開口道：“這是在寺院的廂房，她們兩個都沒事，在另外的房間裡，隻是……”

“隻是什麼？”

“令堂情況似乎比較嚴重。”

堇嬛想起當時鳳嬪之吐血的情形，不禁心中惶恐不安。她掀開被子就要起身，卻因為一時氣血不暢而略微有些犯暈站不穩。

男子伸手扶了她一把，而後皺著眉，上下打量了堇嬛一番道：“你確定要這樣出去麼？”

堇嬛剛站穩，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大窘，臉突然就燒起來，連脖子根都紅通通一片，急忙鑽回被子裡。此刻她隻著了中衣，頭發隨意地披散著，樣子有些狼狽。

氣氛頓時尷尬得可以，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感覺到他有些壓迫感的視線，堇嬛隻好用被子捂著臉掩飾自己的慌亂。

蕭公子看著床上蒙在被子裡縮成一小團的人，一張冷臉突然柔和不少，竟然忍不住挑了挑嘴角：“我等下會叫人送衣服過來。”

然後是一串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堇嬛聽到關門的聲音才從被子裡鑽出顆頭來，用冰涼的手使勁捂著臉，熱度才逐漸退下。她側過身看著放在床邊的藥，便想起鳳嬪之。

盯著帳頂，大眼睛裡有不加掩飾的擔憂和悲傷。

鳳嬪之的癆病已經有十多年了，是懷堇嬛時就落下的病根。不久前大夫已經跟她說了，大概熬不過這個夏天。這話堇嬛並沒有告訴鳳嬪之，隻想讓她好好地過完最後的日子。

然而，堇嬛麵上雖不動聲色隻字不提，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有時候晚上突然夢到母親離開了她，醒來時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便再也睡不著隻能一個人抱膝靠在角落裡坐到天明。

她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然而隻要想到有那麼一天卻還是不可抑止的害怕和傷心。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堇嬛下意識看向門口。

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子捧著一疊衣服走過來，她眉眼細細的，嘴唇小而薄，鼻子也是小巧挺拔，相貌雖然不算出眾，卻也算秀氣可人挺招人喜歡。

“這是我家公子吩咐送給小姐的衣服。”女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將衣服放到床邊後瞟到放在一旁早已涼透的藥。

“謝謝。”

“不用謝。藥都涼掉了，我再拿去煎過。”女子端起藥碗便緩緩往外走，動作舉止讓人感覺舒服而親近。

“有勞了。”堇嬛笑著看她，也沒有拒絕。

女子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來朝堇嬛道：“我叫夜艾。”

堇嬛微微滯了一下，很快笑道：“我叫顧堇嬛。”

夜艾淺笑著點點頭，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

堇嬛穿好衣服，頭發用一根銀色的發帶隨意綁了，便打開門去尋鳳嬪之的房間。

走到外麵才發現這寺院很大，廂房又多，並不好找。正在暗自懊惱自己沒有問清楚的時候，走過來一個小和尚拉住堇嬛就跑。

“夜艾姑娘，快些跟我來，夜公子的血止不住啊……”

堇嬛本來有些詫異，聽他這樣說知道是將自己認錯了：“對不起，小師傅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哎呀，彆說話了，什麼不是啊，那就是夜公子。”小和尚是個急性子，隻顧蠻力拉著堇嬛往前走，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很快就到了一間廂房，屋子裡站滿了人，都是一臉的擔憂和焦急。

堇嬛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一幕，這時那小和尚大聲道：“夜姑娘來了，快讓開。”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看到堇嬛的時候，頓時都有些無語。

站在床榻邊的那人不是蕭大公子又是誰，他沉著俊臉鳳目眯著看了眼堇嬛，不冷不熱地朝小和尚說：“她不是夜艾。”

小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頭，很不解地低聲道：“我在後院就看見這麼一個姑娘啊……”

眾人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