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處,住持戛然而止。
又歎了口氣,荊微驪無力地做禮離開。
返程的路上,她一直神情呆滯,懨懨的。
原本流光溢彩的眸變得朦朧,連裡麵剔透的光也呈現模糊。
計劃被全盤打亂,設想好的棋路都沒了落腳之地,連棋子都得整個換掉。
麻煩,太麻煩了。
皓腕抬起,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血淋淋的一幕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勾起,她沒忍住,怯懦地打了個哆嗦。
所以,是要她把原本對付裴少戈的手段,都轉到那個可怕的黑閻羅身上嗎?
可,雖然他生得驚豔絕絕,但那氣場實在是太嚇人了,她真的能成功嗎……
馬車停停走走,臨下正是熱鬨非凡的四街交彙處,行人接踵而至,沿途是數不清的小攤小販,吆喝笑語此起彼伏。
被顛得難受,荊微驪清清嗓子,讓車夫停下,還說瞅著日頭正好,想下去走走,讓他和青瑤驅著馬車先回府。
青瑤等下就變了臉:“姑娘,這怎麼可以……”
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打斷沒聽完的話,荊微驪素來不喜歡被人管著束著,更彆說這個人不是阿姐兄長,是個幾年前從人牙子手裡救下來的小丫鬟。
抿了抿唇,她字字咬重:“無妨,我又不是不識道的小娃娃,知道該走哪條路回家。”
被她說的沒了辦法,青瑤隻能從命。
輕鬆從馬車上下來,荊微驪兩步進入人群。原本清冷的眸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熱烈,像個看見糖葫蘆忍不住輕呐出聲的羊角小童。
玉國民風開放淳樸,即便是未成親的小女郎也行出自由,更沒有什麼“婦人拋頭露麵視作不貞不潔”的狗屁道理。
正因為如此,韶顏稚齒的妙齡少女在街頭巷尾中比比皆是。相比之下,特地圍了麵紗遮住容貌的荊微驪,翻到的有些特立獨行。
她步子走的快,沒一會兒就到了那家心裡掛念很久的糕餅鋪子。
傳聞這家鋪子的東家是個失了發妻的可憐人,是十幾年前從北方一路逃災至此,在荷京安家落戶後,因思念發妻,還特地取用後者名中的一個字融進招牌裡,有名聲的很。
正想著是買櫻桃煎還是桃花烙的時候,荊微驪一垂眸,率先瞧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娃。
小娃娃養得粉雕玉琢,羅裙層層疊疊,發髻簡單卻不敷衍,若仔細看,還能瞧出幾分當下最時興的玄女髻的影子。這女孩兒左右不過始齔的年紀,耳洞就打齊了兩個,釵環扳鐲一樣不少,怎麼看都是被捧在掌心養大的世家女。
她駐了足,視線不受控製地凝到了小女孩兒唇邊的晶瑩上。
這是……饞到流口水了?
她笑得無可奈何,又有些於心不忍。
這孩子應該是跟著家裡長輩一同出來的,但現在長輩卻不知所蹤,隻徒留這個才剛比人膝蓋沒高多少的陶娃娃站在這裡等。可憐極了。
心一軟,荊微驪拍板,不一會兒就從鋪子裡提了一包鮮花餅出來。
她蹲下身,纖軟腰身微微前傾:“要吃嗎?”話語間,隱著香甜氣息的餅子被遞到了小女孩跟前,一張嘴就能咬到的距離。
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又眨,轉了又轉,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接。
終於,細喉一滾,她做出了決定。
可肉乎乎的小手才剛掏出來,甚至連圓餅的酥皮都沒碰著,就被身後陡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激靈。
“多謝姑娘好意,但她壞了牙,怕是沒這個福分了。”
荊微驪瞳仁瑟縮一瞬,抬頭望去。
少年郎一襲白衣,似鬆若蘭,氣質清俊。
鷹眼銳長卻不鋒利,反而笑眯眯地回看過來,二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撞在同一處。
周遭有風掠過,將女孩兒的乖巧呼喚送進耳蝸深處。
“少戈哥哥。”
少戈?
荊微驪瞪大了眼睛,終於回過神,心臟猛一震。
眼前這位俊俏得令人挪不開眼的白衣郎君,不是她夢中的裴少戈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