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見地搭了話,樊封了沉著一雙瑞鳳眼問出來。與其說他在問當年求愛不得囫圇過一生的白敬棠,倒不如說他在問自己的心。
“你怕是真的糊塗了,既然已經放在心上了,搶過來便是,管旁人作甚。”
言至此處,作為過來人,也作為他一路走來的見證者,白敬棠的眼底多了絲絲縷縷的嫌棄:“怎麼,你不會真以為你的名聲還有轉圜的餘地吧?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了。”
無奈的笑意溢出來,拇指再次撫上劍柄上的貓眼石,原本鋒利的瞳色忽得暗淡下來,原本勢在必得的傲氣也頓時削減大半。
“這哪能一樣。”
樊封搖頭,神情落寞,按住貓眼石的指肚開始不自覺發力:“我怕要是真那樣乾了,她會更怕我,到時候煩了我厭了我,再也不想看見我。”
瞪大了眼睛,白敬棠身形僵住,半張著嘴,有些不敢相信這番黏糊糊又惡心吧啦的話居然是從這小子嘴裡說出來的。
他樊封是誰啊,睚眥必報的黑心角兒,手段狠辣、城府深沉,可這樣的人,居然會這麼在乎一個小姑娘的心思。
難不成真應了那句老話,思春思得讓他成了嗅花的虎?
—
都說靈闌寺有三絕,一是照拂信徒的佛祖金身,二是慈悲為懷的觀音陣,三便是美不勝收的梨樹花林。
傳聞靈闌寺是前任住持是個身負罪孽的豪爵子弟,因家道中落走投無路才阪依佛門,可沒想到,他竟然與佛有緣,更與一位了不得的菩薩同日出生。
佛道修身更修心,曾經招貓逗狗的二世祖成了吃齋飲粥的小沙彌,這滿屋玉經一念,便挨過了三十年風雪。
三十年光陰不僅鑄就了一位了不得的高僧,更讓往日裡香火匱乏的小寺廟名揚天下,每次有外地人來,都會被寺門前寺院中似梵羅的梨花深深吸引,繼而含胸垂首地走進,最後念上一聲“阿彌陀佛”。
同明芙並肩走出金殿,荊微驪打眼就瞧見了坐在一樹梨花下的年輕小和尚。
小和尚抱著把竹子編的大掃帚,正不緊不慢地清理著落花碎葉。
梨樹腳邊還立了一塊牌子,剛到小和尚的大腿處。
明芙也看見了,覺得新鮮:“走吧,我們也去抽張信箋,指不定有什麼好兆頭呢?”
荊微驪笑得不懷好意:“我的明二小姐,那可是算姻緣的簽,你現在去抽多少可有些不合時宜。”
“那就你來抽。”不管三七二十一,明芙拉著荊微驪的袖口就走過去,根本不給後者反駁的機會。
可其實,荊微驪也是有些期待的。
小和尚抬頭,正好瞅見兩個年輕的女施主走來,手裡的竹編掃帚歸置到一旁,行了個簡單的佛禮就迎過去:“二位施主安好。”
荊微驪裝得恭順,笑吟吟地問道:“這簽是何個抽法?”
小和尚:“施主自取便可,吉簽惡簽皆是緣法,隻是師父交代了,這簽既然抽出,那就不能隨手丟棄。”
說著,他的手化為掌,五根手指對準的方向,正是擺著簽箋小箱的三角桌。
這桌子也實在好玩,倔強地靠三條腿支撐,最破敗的那個方位隻累了幾塊大石頭,搖搖晃晃地擺這這裡,路過的隨便一縷風都能帶起一陣窸窣。
紅木的漆皮小箱就壓在上頭,一般無二的破敗,雖然用心擦拭了頂端的灰塵,但一看就知是有年頭的物件。
畢竟連棱角都被磨的平滑得平滑,殘缺得殘缺。
瞧著可憐極了。
無奈地勾勾嘴角,荊微驪上前兩步,微微攏起袖口去取簽。
沒有花費太久的功夫,她就近揪了頁靠得最近的,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自己抽中的這張,同手背、手掌外沿觸碰到的其他簽,紙質都大不相同。
“小師傅,這簽怎麼看啊?”她拿著簽箋,想讓小和尚解惑。
小和尚看過去,疑惑地歪著腦袋,隨即恍然大悟,笑得憨厚:“施主運勢當真不錯,這張紅簽紙是我們住持地放進去的,隻有這一張呢。”
“是嗎,”佯裝驚訝,荊微驪挑眉,低聲念了遍上頭的詩,還是沒懂:“那這簽,可是好的?”
小和尚抓抓腦袋,有幾分不敢拿主意的意思:“這詩上提了‘穢封’二字,定是好簽。”
得了個還算確切的答案,荊微驪才算是真的樂了:“如此這般,便謝過小師傅了。”
沒有在靈闌寺待很久,祈了福,拜了佛,抽了簽,便要回去了。
從馬車上下來,荊微驪鬼使神差地將小箋從袖子裡麵摸出來,美眸亮晶晶的,盯著上麵的兩句小詩,心亂如麻。
朝暉盼晚夕,路平千迢迢。
簷下梵羅儘,穢封就月潮。
獨一個光禿禿的封字,她就看了二十多步。
住持先前說的話還猶在耳邊,他說,那人許是破夢之人,是她的命結,是會糾纏上許久也掰扯不清楚的那個。
那這個所謂的掰扯不清楚,總不會是指姻緣罷?